众人吃饱喝足,何千户就极有眼色打着哈欠回客房了。
杨嬷嬷、玉泉和玉腰她们也都撤了下去,覃九寒亲自扶着妻子回了房间。屋内燃着暖炉,暖意熏得蓁蓁有些昏昏欲睡。
蓁蓁半靠在覃九寒怀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相公,我听嬷嬷说,县里百姓真要给你立长生碑。”
覃九寒边替她理了理鬓角,边道,“嗯,今日上门求画,说是要照着样子建。”
蓁蓁有些惊喜,笑着道,“相公是好官,只有那些好官,百姓们才会心甘情愿替他立长生碑。”
覃九寒无所谓“嗯”了一句,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何蓁蓁对长生碑一事这般执着,便转而提起了其它,“我听玉泉说,你和杜夫人在商量着开绣馆?”
说到这个事情,蓁蓁一下子就来劲了,也不困了,兴致勃勃说着她们的打算,“我听杜夫人说,盂县以前也是刺绣的大县,只是被山匪害得卖不出绣品,才渐渐萧条下来。所以,我和杜夫人商量着要建一个绣馆,打算先教慈幼院的女孩儿们,等有了绣品,还要拜托相公你想主意呢。”
覃九寒无所谓点点头,转而道,“你想办绣馆可以,但别累着自己,有什么事情要我出面,便直接同我说就是。”
蓁蓁眉眼弯弯,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啊,你是我相公啊,我不找你找谁啊?相公放心,我把事情都拜托给杜夫人了,杜夫人晓得我身子不方便,主动说要多承担些。我不会累着自己,也不会累着宝宝的。”
……
窗外飘着细细碎碎的雪,屋内却是一片暖意,旖旎而温暖。
有一种莫名的岁月静好的感觉,窗纸上的剪影,两人紧紧相拥着,似乎漫天风雪也挡不住那股脉脉的温情。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却不像这个小院子一样温暖而宁静。
大年三十的年宴,梁帝再一次毫不掩饰地表现了自己对于贵妃的偏爱,无视了一身后装的皇后,径直唤贵妃到身边作陪。
满朝文武皆看向上首的皇后,但不过一瞬而已,便都挪开了视线,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而只向着自己儿子的太后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对于面露尴尬的儿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予,只忙着给自己的幼女寻个青年才俊做夫君。
上首的皇后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于在梁帝无视她的亲子大皇子,而越过二皇子将大皇子唤到身边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优雅端庄的一国之母,在年宴上像个疯子似的,撕扯着一旁的贵妃,指着梁帝的鼻子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是夜,气急的梁帝一怒之下废后、立太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连二皇子的支持者都未有任何举动,大皇子被立为太子一事已经成了定局。
皇家的事情,原本与百姓并未干系,就如立太子一事一样,说到底是梁帝一人的决定,就连百官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唯独有一件事,同天下百姓都有关系,那就是立太子之后,随之而来的大赦天下。
第106章 ...
大皇子梁喻被立为太子, 满朝文武既震惊又有一种“这一刻终于来了”的感觉。
毕竟,梁帝在立太子一事上实在态度很明显,从殿试的借探花之口言明“立贤不立嫡”, 后来又多次称赞大皇子乃贤良孝顺之辈, 而对于自己的嫡子, 态度之冷淡,令人心寒。
废后、立太子,在皇帝的震怒之下,很快便操办起来。不过半月功夫,诏书已下, 就连皇后也被迁出了长春宫。
永宁宫内。
寒风戚戚, 屋内青色帐纱被吹得胡乱飘, 冷风簌簌。皇后……废后端坐于上首, 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轻松之意,等视线落到下首坐着的二皇子身上时,又添了一份忧色。
废后起身来到二皇子身边,伸手抚摸着爱子的脸庞, 话语中带着一分解脱之意, “琪儿,你别怪娘, 娘实在是受够了那样的日子了。这偌大的宫中, 没有一人真心实意对待我,除了敬畏,便是想着法子盯着我的位置的虎狼之辈。现在, 这宫里总算是清静了。”
二皇子梁琪仍有些发愣,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是父皇唯一的嫡子,生母是后宫中最尊贵的皇后,人人都说他是未来的国君。一夕之间,母后成了废后,而他,也成了弃子。
梁琪仰头看向母后,面露迷茫,“母后,我该怎么办?父皇厌恶,贵妃势大,大哥尊为太子,个个视我为眼中钉。太傅……太傅,孩儿去求见太傅,太傅对我闭门不见。”
废后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神色,她不顾宫中利益,在他身旁蹲下,紧紧捏着他的手,道,“你长大了,该自己拿主意了。娘……娘只告诉你,哪怕没有这一桩事情,你父皇……”废后说到这个词时有几分厌恶,然后继续道,“他压根没打算立你为太子。他眼中只有贵妃是他的妻,而你我,不过是他的绊脚石罢了。”
“娘最后同你说一句话,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废后渐渐放开梁琪的手,露出释然的微笑,起身,后退,背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回去吧,别再来永宁宫了,我累了,想歇歇。”
梁琪缓慢起身,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一字一句道,“孩儿告退,望娘身体康健,万事遂心。孩儿日后不会来打搅娘的清静。”
梁琪走出宫殿,在几个年幼的小宫女的目光中径直走了出去,每走一步,心中的疑虑仿佛就越加深一份。母后向来温良恭俭,为何会在年宴上做出不合时宜的举措,因为那是他的生母,所以他不愿像朝臣那般说母后疯了,但是在他的心底,未必没有怀疑过,母后是否是中了贵妃一党的奸计。
只是事到如今,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这个二皇子,已经成了弃子,人人避之不及的弃子。
是夜,二皇子在书房枯坐一夜,熬到灯油燃尽,天色渐明的时候,终于起身出了书房。
门外的小太监乃是从小伺候二皇子的,再忠心不过,见二皇子面色发白,忙担忧上去扶住他,低声道,“二皇子?”
梁琪微微一笑,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消沉,朝他颔首道,“多喊几句吧,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小太监吓得哆嗦,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梁琪嗤笑,拍拍小太监的肩膀,“怕什么,爷没那么蠢。”
他推开小太监的手,精神奕奕朝外走去,脸上露出有深意的微笑。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有他这个碍眼的逆子在一旁衬托,贵妃和梁喻始终都是父皇心中的好爱妃和好儿子,那么他走了呢?
太傅从小教他,为帝者,权掌天下,最忌讳的,便是旁人觊觎他的皇位。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知道,宠冠后宫的贵妃可不一定知道。
就在立太子半月之后,朝中忽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惹得朝臣议论纷纷。废后嫡子自请外派南疆,言之凿凿道,生母御前失仪,为子者不得言母之过,愿自请镇守南疆,只为替父皇排忧解难。
梁帝似乎被嫡子的识相所打动了,虽然还是不喜废后母子,但多少有些动容,不但允了梁琪的折子,还给了郡王的位置,亲自定了封号。
自此,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太子之争终于落下帷幕,以二皇子一党的落败为结局。朝野之中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二皇子……谦王出任南疆的时候,朝中无一人相送。
京中的这些热闹,与千里之外的盂县却似乎没什么干系。此刻的覃九寒,解决了盂县的匪患,却并未感到轻松,而是难得发愁。
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原本与他并未什么干系,但大赦天下,却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