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九寒可有可无点点头,似乎对乔山县县令的反应不置可否,片刻后才淡淡道,“既然送进尼姑庵里,就在尼姑庵里好好待着,诵经念佛的,莫要出来害人了。也别弄什么带发修行的噱头,出家就诚心些,干脆把头发给剃了,好好的皈依佛门。”
杨辉神色一凛,他伺候爷许久,自然知道爷的言下之意,当即道,“是,奴才会让吴玉娘在庙里好好待着的,必然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出来兴风作浪。”
覃九寒淡然点点头,边往书房外走,边道,“夫人有孕,不宜见血。你看着办就好。”
杨辉目送大人离开,心里一阵后怕,一摸后背,却是阵阵冷汗,心道:他今日算是见着了什么叫冲冠一怒为红颜了。虽说夫人不是什么红颜祸水,但大人还真是有点昏君的潜质,就那么带人进了驿站,二话不说将那吴玉娘的发一剑削了大半。他相信,若不是夫人有孕不宜见血,还真不知道一怒之下的大人会不会做出何等的举动?
幸好,不用做什么收尸埋尸的活!感谢夫人和小少爷!希望夫人和小少爷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第95章 ...
自从蓁蓁有孕, 玉泉和玉腰便伺候得格外精心,小心又小心,轻易都不肯留她一个人在屋里。蓁蓁原本也没有那么娇气, 但知道自己不小心差点害得宝宝出事之后, 她自己也更加上心, 由着身边两个人时时刻刻围着,即便出了什么事,总有个人去求救。
周知府又设宴请了覃九寒几回,将盂县的慈幼院一事当做经验推广了几回,就到了他们回盂县的日子了。按照原本的打算, 他们还要在乾州多待几日的, 但蓁蓁怀孕, 出门在外便显得格外不方便起来, 尤其是吃食上面,大多数时候都是草草了事。
蓁蓁虽然没说什么,但肚子里的宝宝却是舍不得娘亲受苦,忙不迭闹了几回, 吓得众人都胆战心惊的, 倒是蓁蓁,见众人都围着她, 颇有些心不安。
乾州府离盂县并不是很远, 也就行了几日的马车,便到了盂县县衙。
杨嬷嬷乐呵呵出来接她们,往日里老人家总是守着规矩, 先要朝覃九寒行礼,这回却是草草行了个礼,然后便急匆匆来到蓁蓁身边,眼神慈爱盯着她的肚子,看得蓁蓁都有些不自然了。
玉腰“咳”的轻咳了一声,然后便扶着蓁蓁要回房间休息,与此同时,跟着主子去外头逛了一圈回来又胖了一大圈的黄豆,颤着一身肥肉从马车上下来,黏在蓁蓁脚边,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
玉泉和玉腰她们都习惯了,黄豆实在有些古里古怪的,尤其是夫人诊出有孕之后更甚,几乎是条忠犬了,寸步不离,连吃小鱼干都得看一眼夫人,再吃一口,好像再用夫人下饭一样。
黄豆踱着步子跟着众人一道入了院子,不知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只豹猫,身形敏捷,刷的只看得到黄色的影子,然后便是朝着黄豆一顿胖揍,揍得小黄豆一身肥肉直颤,简直和猫爹红豆一模一样。
蓁蓁一惊,忙让玉泉和玉腰去拦一拦。豹猫脾气大,但对着自家人倒是收敛了些,大抵是觉得这些人类实在弱,一爪子上去指不定就出血了,恃强凌弱的事情,豹猫老大还是不乐意做的。因此,玉泉和玉腰刚伸手去隔开两猫,豹猫就立即收了爪,若无其事舔舔爪子,踱着步子来到蓁蓁身前,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然后踩着猫步轻轻蹭了一下蓁蓁的绣花鞋,转身叼着黄豆走了。
看那样子,似乎是刚刚还没揍够,但也不打算在人前揍儿子了。
蓁蓁回到屋子,屋里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桌脚椅子脚甚至床脚,都被拿绵软的棉布包裹起来,地上也铺上了软软的地毯,踩上去便舒服得很,再看屋内的装饰,又添了好些东西,小孩儿的虎头鞋、弹弓等等,摆在各个角落里。
杨嬷嬷一边跟着进来,一边道,“夫人小心着些。可别磕着碰着了,吓着小少爷就不好了。要是早知道夫人有了身子,奴婢怎么也要跟着去伺候的。玉泉、玉腰都是黄花大闺女,没生养过,哪里知道该怎么伺候有身子的人。”
她一边道,一边将小虎头鞋摆到了蓁蓁的枕头边上。
那虎头鞋很是小巧,才如女子的手掌般大小,鞋面上绣着活灵活现的猛虎,甚至还用棉布特意做了两只小耳朵,精神立在那儿,显得格外有趣。蓁蓁瞧着,便伸手将虎头鞋握在掌中细细看起来,随口问道,“嬷嬷做的?嬷嬷有心了。”
杨嬷嬷略带点骄傲,“这可不是普通的虎头鞋。奴婢特意将绢布在送子观音娘娘像前供了三日,又寻了个好生养的绣娘亲手做的,保准能保佑夫人一举得子!”
蓁蓁闻言微微一愣,杨嬷嬷是干娘身边的人,旁的都好,就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尤其是在生子一事上面,总是口口声声不离小公子小少爷的词。先前她还未有孕,自然也不能因为还没影的事去呵斥杨嬷嬷,但现在不同了,她有了身子,日后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那都是她的亲骨血。
外面的人她管不着,身边伺候的人却是不许抱着这样重男轻女的心态,虽说甭管是哥儿还是姐儿,下人该伺候还是伺候,但话里话外总会透出一两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股不正之风给遏制住了!
蓁蓁思忖片刻,并没有急着发作,而是将那虎头鞋放下,对杨嬷嬷道,“嬷嬷有心了。只是现下孩子还未出生,也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若是都按照哥儿来准备衣物,到时候若是个姐儿,便不好商量了。嬷嬷觉得我说的可对?”
杨嬷嬷有心说些小公子才能传宗接代的话,但伺候了这么些日子,也多少知道点蓁蓁的性格,软是软了点,但很坚持自己的原则,生怕犯了她的忌讳,因此只能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蓁蓁又道,“嬷嬷,你是干娘身边的人,我把你当长辈一般。有些话,我和你直说也无妨。我和夫君都还年轻,原本并不打算这般早要孩子的。但既然这孩子同我们有缘分,送子娘娘将它往我们家送,我们也不能轻易回绝了娘娘的好意。”
杨嬷嬷闻言生怕夫妻俩不要这孩子,一想到两人平日里恩恩爱爱的模样,连伺候的人都不许在身旁伺候,还真是有点像不想要孩子,只想两人亲亲密密的样子,她急急忙忙应和道,“那是!孩子的事情是讲究缘分的,缘分未到,那就得等着的。这缘分既然到了,那可就得好好珍惜。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去盘算些什么有的没的!”
杨嬷嬷愁得不得了,深觉这活计不好做!夫妻俩感情不好吧,她得替主子愁;这感情太好了吧,她又得替可怜的小少爷愁!
她正愁眉苦脸,想尽法子也要说话夫人千万别动那些歪心思,甚至琢磨起了给柳夫人传个话的法子,还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踏入蓁蓁给她挖的坑呢。
蓁蓁等杨嬷嬷一通说教之后,才缓缓点头,“嬷嬷说的有道理。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话还真有那么点道理。”还不等杨嬷嬷高兴,就又听她道,“孩子投胎到我肚子里,是缘分,是观音娘娘的安排。那无论是哥儿还是姐儿,也都是娘娘的安排才是。嬷嬷天天小少爷的喊,万一娘娘想着先开花后结果呢?指不定就送了个姐儿来了。一听嬷嬷成天这么喊,娘娘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
杨嬷嬷语塞,她不过是学那些想儿子想的疯魔的妇人的招式,倒是真的没去细想过其中的玄机,被蓁蓁这么一说,还真琢磨上了。放虎头鞋、弹弓等小公子的物件儿,真能盼来个小公子?那那么多用了这法子的人家,又有几户喜得麟子?比起这些,似乎还是送子娘娘可信些!
再者吧,万一娘娘真的打着先开花后结果的主意呢?那她岂不是多此一举,既盼不来小少爷,还惹得送子娘娘不高兴了?
杨嬷嬷琢磨了片刻,终于默默退了出去,等到晚上的时候,又在屋子里摆上了好些姐儿的玩意儿,自忖这事办的公道,定是不会惹得送子娘娘不高兴了,才算安下心来。
自这时候开始,杨嬷嬷再不敢说那些小公子才是传宗接代的话了,就连听见下人提及,也都是厉声呵斥。
杨嬷嬷的转变,连带着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换了想法,等杜夫人上门来祝贺的时候,都有些奇怪道,“你这府上的风气倒是奇特。不过啊,要我说,姐儿和哥儿也没多大差别,哥儿顶天立地,姐儿贴心小棉袄,还真是说不出哪个更好些。”
要是在别人府里,杜夫人还真不敢说这些话,她自己是生了好几个儿子的人,说这些话,倒显得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些日日琢磨着要个哥儿的妇人,听了这话还不知心里头恼成什么样呢。但换做蓁蓁,她却是敢说这些大实话的。
蓁蓁不过抿唇笑笑,接过玉腰递过来的燕窝粥,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玉腰看得有些着急,倒是杜夫人关心道,“可是害喜没胃口?”
还不等蓁蓁说什么,玉腰已经迫不及待了,想着同杜夫人取取经,“夫人倒是不害喜,只是餐餐吃不下什么东西,每日不过沾沾唇,便用不下了,杜夫人可有什么主意?”
杜夫人好歹是怀了好几胎的妇人,现在杜大人又得县令看重,她总觉得,就杜大人那么个臭石头一样的性格,能得上峰看重就怪了,定是那县令疼妻子,看在她和覃夫人关系好的份上,才不同她夫君计较的,因此,她倒是真心实意希望和蓁蓁处好关系的。
因此,一听玉腰这么说,杜夫人便细细询问了蓁蓁的菜谱,然后提点了几句,“妇人有了身子,本来就烦躁,再闭着看着守着盯着,岂不是更让人心里堵得慌?我瞧着覃夫人你身子不错,就是年纪小了些,这也没多大干系,无需那般提心吊胆的。您要是信我,那我给您提个建议,别成日待在房子里头,屋内阴气重,阴不胜阳,长此以往,人如何能精神?倒不如时时出去走走,就在院子里绕几圈,阴阳调和了,身子自然舒畅了。”
杜夫人的言谈,话糙理不糙,倒是有几分道理。蓁蓁的身子养得好,原先被娇养在沈家的时候,沈夫人自己是医药世家出身,在子嗣一道上颇有造诣,例如过了三伏天便不许用冰,宁愿让婆子给扇风,也不准轻易往小姐房里放冰,所以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蓁蓁的底子好了不少。
不若被那害人的药熏了半天,不但只是晕了片刻,连腹内的胎儿都好好的。要知道胎儿到了三月,才算是稳了胎,一两个月的时候,那是最吓人的。就连民间都有这样的习俗,说是怀胎到了三月,才能将喜讯往外说,不然怕惊动了胎神的。
杜夫人又说了几句,约好过些日子再去慈幼院一趟,便告辞了。
杜夫人一走,玉腰就有些担忧道,“慈幼院乱糟糟的,都是些孩子,夫人还是不要亲自去的好。不若奴婢替您去一趟吧?”
蓁蓁无奈摇摇头,对于被全家人当做陶瓷娃娃的事很无奈,以前嫂嫂怀孕的时候,也不见阿兄那般小心翼翼,换了她,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的,恨不能让她在床上躺到分娩的日子。
从前也就罢了,下人怕事,亲近的人则是怕她出事,她也不好意思闹得全家兴师动众的,也就乖乖在床上躺着算了。但现在杜夫人那么一劝,涉及到腹中胎儿,蓁蓁便很是坚持,摇摇头道,“没事的。寻常农家的妇人,便是怀了七八个月,顶了个大肚子也要下田插秧,还不是安安稳稳分娩了。我不过是寻常走动走动,哪里又有什么危险了?你若是担心,到时候在我身边守着不就好了?”
玉腰到底是做奴婢的,怎么能和主子作对呢?闻言只能寄希望于大人打消夫人的念头。她又陪了一会儿,等到覃九寒从前院回来,才悄无声息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