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虽然性子软,说话也温吞吞的,按理说,这些孩子怎么也不会怕她的,可大概凌西村的孩童们个个是看脸的,看见她也不闹了,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又听话又乖巧。
沈蓁蓁含笑将花芽儿嘴角的脏抹了,又替春苗儿散了的麻花辫扎好,桌上每个孩子,她都没忽略,照顾得好好的。
她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全然忽略了身后顾宇死死盯着她的视线。
顾宇失魂落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窈窕背影,心里既沮丧又失落,想起昨日阿娘又在家里骂骂咧咧说沈姑娘不愿嫁他,心下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凭什么?他对沈姑娘一片真心,沈姑娘却将他的真心弃之如敝屐,难不成他真比不上黄执吗?
在情绪的驱使下,当顾宇看见沈蓁蓁起身似要往后院走的时候,鬼使神差也摇摇晃晃起身。
与他的同桌的老乡赶忙去扶他,“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顾宇牵起嘴角僵硬一笑,敷衍了一句,“嗯,头有点晕,出去喘口气。”
同桌人笑了几句,“你这小子,这点酒量也敢那么灌酒……”云云,便放手任由他出去了,又同旁人饮酒去了。
这一点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饭桌上依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却说顾宇尾随沈蓁蓁一路出了堂屋,到了后院小径处,见四下无人,又酒意上头酒壮人胆,顾宇往前疾走几步,听见身后脚步声的沈蓁蓁下意识回头,将尾随之人抓个正着。
“顾公子?”沈蓁蓁见他脸连带脖子红成一片,又闻见一股浓重酒意,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恰恰是这后退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本就醉酒的顾宇,他胸口酒意上涌,脑子一下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你躲我?我那么喜欢你,视你如珠如宝,你竟然躲我?”
沈蓁蓁见他神色语气都不对劲,心里怕的不行,脸色有些发白,醉酒的男人,而且还失去了理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
她不想激怒对方,露出个勉强的笑,“顾公子你醉了,我去喊人来送你回家。”
她侧身想从旁边跑走,去被顾宇上前一步,彻底逼在角落中。
背后是土墙,面前是高她一个头步步逼近的男人,浓重的酒意扑面而来,顾宇的脸在阴影下显得阴沉沉的,十分可怖。
沈蓁蓁顾不上其他,背靠在土墙上,尽可能和面前的男人拉开距离,然后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安抚着对方,“我没躲你,你想多了。”
顾宇听她战栗的声音,靠近后仿佛闻到了白嫩脖颈处氤氲的淡淡少女清香,心中的恶意仿佛一刹那被放大到了最大,“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嫁我?你是不是觉得黄执比我好?他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没娘的野孩子……”
明明是憨厚老实的长相,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可怖狰狞,仿佛醉酒之后,禁锢着的那层伦理道德彻底被撕裂个干净,暴露了最本心的恶。
平日里斯文老实的人,撕开了伪装而显现出的恶,比原本的恶人带来的恐惧更甚。
刹那间,原本还脸色狰狞的男人痛得闷哼一声,随即整个人被踹出老远,在地上翻滚扑腾着。
沈蓁蓁抬头,见到熟悉的身影,刚刚想落不敢落的眼泪顿时断了线滚下来,她如同一只被狗追着满身狼狈的家猫幼崽,几乎是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第21章 (捉)
土墙外传来几声野猫叫/春声,在这种的环境下显得愈发不合时宜。
覃九寒低头看了看窝在他胸口处的小小脑袋,微微战栗着的瘦弱肩膀,又感受着胸口处温润的濡湿,胸口滋味难言,既有翻涌的怒,又有无处抒发的后悔,但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有些诧异的心疼。
但眼下实在不是哭的时候,他们出来久了,若是旁人见了,必定要来寻。打了顾宇不算什么,但旁人必要追问缘由,便是不追问,眼尖的也能看出不对劲来。
覃九寒思绪万端,压住了内心翻腾的情绪,冷静下来,垂着眸子,抬头碰了碰沈蓁蓁的发,语调带着股莫名的温和,“好了,不用怕,我在。”
沈蓁蓁依旧埋着头,她吓坏了,若是覃九寒没有及时出现,失去理智的顾宇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未经历过的。此刻的她,脑子早就一片混沌了,就是不管不顾揪着男人的衣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所有委屈通通哭出来一般。
她本就眼窝浅,惹哭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现在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哪里还能说不哭就不哭。
覃九寒温和的安慰,让她有了极大的安全感的同时,带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委屈。但她天生是个听话的性子,覃九寒让她不哭了,她虽然做不到,但也乖乖放低了声音,压着嗓子继续哭。
覃九寒心疼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哪怕是这种情况下,性子也这么软这么娇,他真是再没见过比这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了。沈蓁蓁的哭功,他是见识过的,可当她真的压着嗓子委委屈屈落泪,他又发现自己往日的铁石心肠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闭眼片刻,覃九寒妥协般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他大概是前世欠了她的,就当是老天爷送了他一个女儿,合该宠着哄着。覃九寒手罩在沈蓁蓁身后,做出保护的姿态,另一只手勾了她的膝盖,手下微微施力,便把人稳稳抱了起来。
覃九寒怀里抱着沈蓁蓁,从宋家后院小门处出去,也幸好今日办喜宴,村中上下皆是无人,一路安安稳稳将人抱回了覃家。
将哭的有些晕乎乎的沈蓁蓁安顿好,又温声细语哄她入了睡,覃九寒这才快步回了宋家后院,待走到仍旧躺在地上的顾宇面前,覃九寒勾唇冷笑了一瞬,单手将人拎了起来,丢到墙角堆着砖石瓦砾处,又一脚踹翻了垒得齐齐整整的砖瓦,拍了拍手上的灰,面不改色回了堂屋。
喜宴依然有条不紊进行着,众人对后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推杯换盏间,覃九寒面色如常,仿佛刚刚那个下了黑手不是他一般,只是时不时蹙眉担心,家里睡着的人会不会半途醒来。
酒意渐酣,桌上皆是长辈,覃九寒也不可避免被灌了几杯酒,扶着额头略略醒酒。
喜宴结束,众人皆是各回各家,李丽娘这才发现沈蓁蓁不见踪影,赶忙焦急寻人,被覃九寒几句话安抚住了,三人一道回了覃家。
第二日一大早,李丽娘便听见村中鬼哭狼嚎的声音,没一会儿,隔壁大娘便过来了,八卦中将事情说了个全。
原来刚刚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是顾大娘,昨日下了宴,众人回了家,顾大娘才发现旁人都回来了,就她家顾宇不见踪影。但她也没多想,又不是姑娘家,难不成还怕被欺侮了不成?哪怕是钻了草垛子,那也不是她儿子吃亏。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竟是一晚上都没去寻人。
偏偏宋家昨日忙了个人仰马翻,早早熄灯睡觉,也没发觉后院角落中躺着不省人事的顾宇。直到清晨,宋家人起床,才发现后院中躺了这么一个人,看着像是昨夜醉酒跌了,才赶忙把人往顾家送。
顾大娘一看儿子昏迷不醒,立刻便嚎上了,也顾不上其他,硬是拉着宋家人要讨个说法,这才闹得村子大清早不得安宁。
隔壁大娘忍不住唏嘘,“顾家大嫂子也真是的,那她家顾宇自己跌跤了,撞翻砖块才断的腿,怎么也不能怪到宋家头上。可怜了老宋家,昨夜刚娶新媳妇,今日就被人赖上了。这是什么运道啊?”
李丽娘昨夜回了家,就急匆匆去看沈蓁蓁,小叔子虽然没说什么,但她也看出来蓁丫头定是撞上什么事了,万幸没真被人占了便宜。她本就满肚子火,还琢磨了大半夜,那人到底是谁。
现下听了顾家的事,第一反应就是小叔子下的手,不仅没半分愧疚,反而满心畅快,若是顾家那小子在她面前,她定是要上去狠狠揍一顿。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大男人?你喜欢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就要嫁你,不嫁你,还被你赖上了?还有没有天理了,真是一家子无赖。
李丽娘本来就是个看不惯这种事的人,加上她把沈蓁蓁当做自家闺女护着,当即恨得牙痒痒,恶狠狠掰断一根豆角,冷笑道,“可不是么,自己没长眼摔跤了,难不成还怪别人地不平?顾家也太不讲理了。”
隔壁大娘一边帮忙择豆角,也一边应和,“对啊,哪能怪宋家,谁能想一个大小伙子还能摔个狗啃屎呢?对了,你家蓁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