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日暂且放你一马。”许京华笑嘻嘻地钻出去,“我们回去吧,我有点饿了。”
刘琰跟着拨开藤蔓出去,只觉外面亮得刺眼,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幽暗狭小的夹空,未及回味,就感觉一只有力却纤细的手拉住自己手臂。
他惊愕转头,只看见许京华的背影,“走啦,下次再来,这地儿又跑不了。”
刘琰随着她的力道走了两步,她就松了手,又拿起芦叶儿吹曲,剩刘琰自己心扑通扑通跳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头。
“要不和她直说了吧?”在压过曲调的心跳声中,一个念头跳出来,越蹦越高,“还等什么呢?等她自己发觉吗?那还不如回去做梦更快些。”
刘琰慢慢伸出手,就在几乎触及到许京华手肘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昨晚齐王说的话。
“你想的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但你不能光想自己,京华是怎么想的,她想要什么,适合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考虑过么?”
手指慢慢收拢回掌心,又一寸寸缩回身侧。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肯定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万一被吓到,从此躲着他,那可大大不妙。
刘琰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告诫自己:“耐心,再耐心一点。”
许京华可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想了那么多,她心情正好呢——没想到刘琰真的会跟她玩这种口头打仗的游戏,就连段弘英,到了十五岁,都嫌这么玩太傻了,而再不肯同她玩。
来京几个月就能交到这么投契的朋友,许京华觉得自己幸运极了,这会儿再想起他说的那句“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她就觉是自己刚刚搭错弦想得太多——他肯定也是开心有自己这么个谈得来的好朋友吧?
可惜她是个女儿身,一辈子不变,是不可能了。
太子殿下早晚要娶一位情之所钟的太子妃回来,为了太子妃,他甚至愿意不纳妾,如果太子妃不喜欢他们来往……欢快的曲调再吹不下去,许京华丢掉芦叶,叹了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刘琰追上来,走在她身旁问。
“你觉不觉得,世事就跟这天儿似的,说变就变?”
“是啊,”刘琰点点头,“有一个词叫沧海桑田,说的是有一位神仙叫麻姑,曾亲眼见到东海三为桑田,连沧海都变幻若此,何况其他?”
“那你呢?你以后也会变吗?”
刘琰侧头看许京华,她也正看着他,神色里带着一点探究。
“我希望我能一直不变,不过恐怕很难。”眼看着距离桥头已经不远,刘琰停下来,低声说,“因为总有些事情,会迫使我们改变,比如说身份,自从我做了太子,除了你,每个人待我,都和从前不同,我要以储君的风度去应对这些变化,难免自己也有所改变。”
许京华问的并不是这个,但她听完,转念一想,又觉得道理是一样的。
就点头说:“你说得对。只要不跟这天似的说阴就阴,翻脸不认人,就还不坏。”
“翻脸不认人,你这暗指谁呢?”
许京华加快脚步往前走,笑嘻嘻答道:“没有谁啊,随口一说。”
刘琰大步跟上去,“不对吧?你前面明明是问我。”
“问是问的,两句没有关联。你心虚什么?”
“不是心虚,是想跟你做个约定。”
“约定什么?”
“约定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给彼此机会,或是道歉,或是解释,不能避而不见、翻脸不认人。”
许京华放慢脚步,觉得这个约定还真不错,但是:“万一不是我们不想见,而是别人不许我们见呢?”
刘琰以为她说的是齐王,便答道:“我们约个暗号,去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见面,比如刚才那里,或者上次吃斋饭的福先寺。”
许京华想的却是未来太子妃,一时面有难色,“这不太好吧?”太子妃还不更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怎么不好?”刘琰问。
许京华不知道怎么说,正为难,雨点啪嗒啪嗒掉了起来,“哎呀,先回去吧,以后再说。”
太子殿下功亏一篑,却不肯就此罢休,午后趁着齐王因下雨没过来,主动请缨,接过教许京华学新字的重任。
齐王被太后骂过之后,就老老实实拿着给幼童启蒙专用的《急就章》教许京华认字,刘琰接着他们之前的进度继续往下教,半个时辰后,顺利下课。
此时正好雨停了,两人溜达到廊下吹风乘凉,刘琰觉得机不可失,作闲聊状说:“那个约定,我想好了我的暗号。”
果然许京华立即就问:“是什么?”
“约定真的定下了,我才能告诉你。”刘琰笑微微道。
许京华瞪他一眼:“你就没考虑过,万一太子妃不高兴我们往来呢?”说到这儿,她还怕刘琰转不过弯,强调道,“我毕竟也是个姑娘啊!”
“……难为你还记得。”
“你什么意思?”许京华双手掐腰,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架的模样。
刘琰是真没想到她顾虑的竟是这个,忍不住试探道:“假如,她真的不高兴我们见面,你打算怎么办?”
许京华放下手,往廊柱上一倚,“那要看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为了太子妃不再同我来往,那当然就算了……”
刘琰不等她说完,就插嘴:“不可能的,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不会和你断绝往来。”
“话别说太满。”许京华斜眼看他,“才说过什么都可能会变。”
“是什么都可能会变,但我知道我哪个地方不会变,如果有一天真的落到要和你断绝往来的地步,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呸呸呸!”许京华听得心惊肉跳,一下站直,“瞎说什么呢?”
刘琰笑一笑,伸出右掌,问:“敢不敢定这个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