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她不应声,先是笑了笑,随后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万岁爷喜欢机灵点的,你这样不吭声,轻了不受待见,重了就是一顿板子。”
板子?
廷杖朝臣倒是偶尔有之,朝臣无一不闻之变色。
但内廷里头,使板子?
楚怀婵也和那帮老臣一样没能控制住脸色。
“吓唬你的。”皇后将她这反应收入眼里,没忍住笑出声,“不过万岁爷确实规矩多,你父亲如今虽擢阁老不管部院事了,但毕竟曾掌礼部,你该多少听过一点。御前记得机灵点,别惹皇上生气。”
楚怀婵乖乖应下,毕竟总不能国母亲自交代了三句,她还不开口。
“上次冬至宴上,皇上恰巧路过,瞧见了你作的诗,打心底里喜欢。”皇后见她总算接了话,面色和缓了些,“规矩你是知道的,你父亲官位在那儿,妃以下,就不必走那些繁杂流程了。”
“皇上身边缺新人照顾,这次趁着万寿的好时机,亲自提了一嘴。”
皇后久久地注视了她一会:“既然进来了,就安安心心留下,你父亲该和你交代过。”
楚怀婵点点头,皇后冲她摆摆手:“去吧,晚宴后去万岁爷跟前露个面,我来安排。”
待她退下,皇后身边的嬷嬷出了声:“娘娘何必呢?”
皇帝想要个女人,哪用得着她同意?
反正拦不住,不如在皇帝跟前卖个顺水人情。
皇后笑了笑:“就算没有她,大选之后宫里也必然要进一批新人,无妨。”
楚怀婵从偏殿出来,转回一众宗室候着的地儿。她四下望了一圈,她父亲非勋贵,她又是这几年才入的京,这些人除了前几次朝宴打过照面的,其他的,她基本都不熟悉。
四下热热闹闹,倒显得她一个人冷冷清清格格不入。
她寻了个角落坐下,开始回想皇后方才的话,原是……皇上亲自提的这话啊。
是她错怪父亲了么?
父亲之前从未让母亲教导过她宫中礼仪,更从未提点过她宫中局势,连让她入宫这话,都是三日前才匆匆提起。
她无意识地咬着唇,心想还是错怪了他啊,一会要寻个机会去趟大学士堂,向他赔个罪。
她往外朝的方向望去,一转头,看见闭着眼养神的孟璟。
还真是巧啊。
她心里被搅得七上八下,目光也无意识地落在他脸上。
他睫毛很长,厚厚地盖下来,殿外西斜的日光照进来,在他右半边身子上打出一道柔和光晕来。
她忘了收回目光,就这么看了一会子,脑子里忽然撞出一个词来——君子之范。
皮相确实是好的,可他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地,纵然五年前西平侯举家搬回宣府,他那沾花惹草的事迹也传遍了京师。勋贵子弟妻妾成群并不足为奇,但家中无正妻坐镇,反毫不避忌日日流连烟花巷的,还真不多。
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他那边兴许是被漏网的蚊虫惊着,椅子轻轻响了声。
她被响声惊动,不自觉地又看了过去,这一眼过去,恰巧瞟到他随意拖在光晕里的右腿。
可惜了。
她刚准备再次收回目光,他却忽然醒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楚怀婵像做了亏心事,飞速收回目光,脸颊也泛起一丝微红。
孟璟淡淡瞥她一眼,见她不敢再回头,嗤笑了声,果然还是个胆小鬼,高看她了。
他刚收回目光,面前已杵了一樽大佛。
闻覃立在他面前,想来已经补过妆容,方才被哭花的妆现下很是精致,散发着一股牡丹芳香。
怪难闻的。
他端起茶杯,以茶香将这点烦人的味道不动声色地掩了过去。
闻覃见他不肯理她,迟疑了下,轻声唤他:“孟璟。”
他这下没法子再避,只好将茶杯放下,起身冲她见了个礼。
他怎么忘了临阳长公主是今上长姊,和皇帝又关系甚密,她是长公主的独女,他在这儿必然会遇上她。
闻覃不再出声,目光直直盯在他脸上。
他也不好径直走开,犹豫了一瞬,坦然而平静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半晌,闻覃轻轻开口:“孟璟,晚宴过后,我去求舅舅。”
他没出声。
“我去请指婚诏书。”
她声音压得低,但楚怀婵坐得近,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中。她瞥了一眼闻覃,长公主家这位独女也算天骄国色。完全长开的年轻女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