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这里。”他一本正经地说。
唐笑语只觉得脚下一晃,人便已到了他怀里。双腿不似椅凳稳固,她坐得东倒西歪。为了不摔下去,下意识地,她就伸手搂住了霍景的脖子。
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却取悦了宁王殿下。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坐好,别动。”他说。
宁王殿下贴得太近,唐笑语不敢动了,和坐在火堆上似的。
“你的字,学的怎么样了?”霍景问她。
“尚,尚好……”
紧接着,便是一阵安静。唐笑语偷偷抬眼,瞥见霍景那双如珠玑似的漂亮凤眸,并无往日的凉寒,相反,还甚是愉悦的模样。
这样的宁王殿下,可与她初初到京时认识的宁王殿下决然不同。
唐笑语清楚地认识到,现在的霍景,不会伤她、不会凶她,只会这样静静地抱着她。
她竟然……
竟然不自觉又可耻地,想要偷偷缩紧怀着他的双臂。
也许,她也是在贪恋这片刻的温存吧。
霍景搂着她的腰,也不做什么,只继续看书,仿佛抱着一只乖巧的小宠物。
过了一会儿,屋外忽的传来一阵隐约的琴声。这琴声古朴素雅,颇有意境,在秋意丰沛的行宫之中,显得格外别致。
唐笑语听到这琴音,微微一怔。
这是她熟悉的琴音——是苏婉婉的琴。
不知道,苏婉婉为何在屋子外头弹琴?也许是曹太妃之命,令她弹琴取乐,又或者……
霍景眉心一折,放开怀中女子,缓缓走向门外:“去看看。”
二人相继步出屋中,恰见得不远处一片青萝叶下,一女子侧身而坐,正在抚琴。她着一袭淡紫,素挽发髻,斜簪一枚花檀木钗,容色静雅幽然。她纤细十指,掠过琴弦,抚弄出天籁之音。
霍景初初看到她时,神情一晃。
面前这女子的笑蹙姿态,竟隐约有些像唐笑语,以至于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定睛一看,又察觉此人不过是个堪堪俗物,远不及唐笑语。
明明他记得,这叫苏婉婉的女子只是个庸俗之物,终日里尽会些附庸风雅的本事,声音也聒噪。怎么今日,她竟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不过,霍景还是对这等打搅自己清净的人厌烦的很。
听见脚步声,苏婉婉回了神。她惊诧抬头,望见霍景与仆从后,才翩然行礼道:“不知王爷在此,婉婉多有冒犯,还请王爷降罪。”
霍景负手,冷淡打量着她的琴,道:“你缘何在此抚琴?”
苏婉婉低着身子,温柔道:“奴婢奉太妃娘娘之命,在此练琴。太妃娘娘说了,若奴婢的琴有所生疏,便该重罚。只是奴婢不识行宫,不知王爷住在此处,这才冒犯了,还请王爷降罪。”
她说的话,有条有理,底气十足,还有曹太妃作为后盾,可谓是样样俱全。
唐笑语凝视着她的温雅笑容,心思不由一涩。
看来,婉婉是打定主意要在霍景面前露脸了。即使没有自己的帮忙,她也会努力向上爬。
却听霍景对苏婉婉道:“本王曾说过,让你不得擅自出现在本王面前。这句话,你不会忘记了吧?”
顿一顿,霍景侧了身,眉目冷然,“飞七,把她发卖了吧。”
飞七远远候在旁,听闻此命,自若道:“是。”
言语间,并不惊诧。一问一答,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抱着琴的苏婉婉,微微一愣,问:“发卖?……什么发卖?”她总觉得自己听错了。
飞七解释道:“便是卖给其他人了。”
苏婉婉的面色一白。
——发卖?卖给别人做丫头,还是回到人牙子那里?是去勾栏瓦舍,还是去江州的水莲院?
王爷一定是在说笑吧。
她不过是在这里弹个琴,怎么就到了要发卖的地步了?
“王,王爷,”苏婉婉的眉头一跳,她强笑着说,“奴婢乃是奉了太妃娘娘之命的。便是要发卖奴婢,也得先询问太妃娘娘刚才是……”
她说话时,眉眼温驯,语气颇为绵软。这副神态,竟隐约有些唐笑语的影子。然而,她这番话,却未能等到霍景的宽恕。霍景只是面露不耐,低声道:“聒噪。”
飞七懂得霍景的意思,上去对苏婉婉说:“王爷留了你一条命,已是幸事。走吧,婉婉姑娘。”
苏婉婉抱着琴,面色苍白如纸片。她瘦削的脊背微颤,目光里是不可思议。
这段时日,她辛辛苦苦地对着镜子,描摹唐笑语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是为了入王爷的眼。她甚至确信,只要自己得到一个面见王爷的机会,便可以摘得王爷的心。
王爷宠爱笑语,爱不是因为她身上独特的纯净乖驯?只要自己变成这般女子,王爷没道理不多看她两眼。
可是……
苏婉婉的手在微颤。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王爷便已对她露出厌恶的眼神,说她“聒噪”,还要将她发卖出去,竟是毫无耐心。
这样的重击,令苏婉婉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