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笑笑,道:“好,那我走了。”
话落便真的转身而去。
张和才愣愣望着她背影片刻,撇撇嘴,走去掀开蒸器,将滚烫的书跳着脚捧出来,晒去大石上。
他又自忙活了些时辰,张林做完手头上的事跑来帮他,陆陆续续又有几人闲了,一同来晒书。
一众人忙到过午,皆去吃饭了,张和才坚持说午间日头最好,定要在这段时辰把书全晒干,推了张林去取他的饭,自己在书库前苦熬。
一上午忙得连趟茅房都没去,张和才顶着三伏天的大日头把蒸锅中的书拿出来,又用塞了香嵩与芸香屑的熏灯萦过全干的书册,自己一人干了两刻钟,渐渐觉得反胃恶心,头昏得都站不住了。
他撑着把手中一批书熏了,放下灯,踉跄去到一旁桑冠树荫下,扶着树干呕。
张林取了饭回来,恰见到这一幕,吓得他三两步跑来,扶着张和才道:“爹!爹你怎么着了?”
张和才浑身虚脱无力,一时只能摆手,说不出话来。
张林见此更怕,道了声“您等着”,撒腿便朝外跑,路过一进园子,险些撞上在园中闲逛的李敛。
张林心下焦急,匆匆道了声“容让”,错开她便要跑。
李敛认得张林,一把揪住他领子,道:“你怎么了?”
“哎呀您、我这儿急得很呢,您就别——”张林挣了两下,见实在挣脱不开,便道:“我爹中暑了,我得去请大夫!”
李敛愣了下,手不自觉一松,张林拽出自己的领子,扭头便跑没了。
回头望望张林背影,李敛立在原地思索片刻,一个飞雁展翅,轻功提气飞去了最近的下厨房。
她先从柜后摸了坛老白干,拿了一只碗一块净布,又踏檐而走,快速奔回外院,在下人住所的梁上取了自己的包袱,又去后方井窖中碎了一碗冰取来,接着直去了书库前。
如李敛所料,待她到时,张和才已经站不起来了。
半靠在树荫下长息着,张和才身子瘫软,手搭在额上,满脸热红。
见李敛来到,他翻了个白眼儿,可又实在无力与她多争辩,只能朝外打手,示意叫她赶紧滚蛋。
行至他身侧,李敛挑一挑眉,轻笑道:“张老头儿,都这时候了,就别逞能了吧。”
张和才虚道:“你他娘的……看甚么热闹……”
李敛笑了一声,单膝跪下来,从碗中取出块冰给他,道:“含着。”
张和才微惊道:“你从……从哪弄——”
“少废话,含着。”
“……”
张和才一脸不想吃嗟来之食的痛苦,见他这样,李敛耸耸肩道:“张公公,这冰可化得很快,你若现在不吃,等会化在我手上,你就得舔我手上的冰水了。”
张和才马上就吃了。
见他如此,李敛低笑一声,把盛着冰的碗塞给他。
“嘴里的化了就再含一颗。”
张和才含着冰说不出话,便只能瞪着眼睛。
取下背上包袱,李敛从里面掏出几粒细小的丹丸递给他,道:“解暑的,吃下去。”
不待张和才言语,李敛又道:“你不吃,我也会强掰开你的嘴叫你吃。”
张和才:“……”
勉强接过来,张和才就着嘴中化开的冰水咽下药丸。见他吃了药,李敛揭开酒封,仰头先喝了几口,又倾了些打湿了手中的布,接着抬手去解他的领子。
张和才连忙拽紧衣领,大惊挣动。
“你!李敛你个、你个不知廉耻的小娘们儿!”
李敛懒得跟他解释,只一把按下张和才的胳膊,假笑道:“张公公,您就别挣扎了,就范罢。”话落强解了张和才脖领的盘扣,将白酒擦在了他咽喉两侧的命门脉跳之上。
擦酒时李敛与他靠得极尽,张和才僵着头不敢侧望,只能见到李敛束在脑后的乌发。
一阵热风吹过,马尾中几根发被吹起来,荡起丝缕尘世之香。
这是张和才头一次闻见她身上不掺酒气的气息。
紧绷着的身躯逐渐放松些,张和才悄悄偏了偏头,轻易便看到了李敛微垂的睫羽,深陷的双眸。
“……”
帕巾上的酒飞了些,李敛回身再度倾了些,重新打湿帕子。
冰药酒,三管齐下,张和才身上的热症不刻便缓解,虽还未消退,但起码足以支撑他抓过帕巾,自己往颈子上擦酒。
见他精神稍好,李敛于是不再多管。挪开些位置,她曲着一条腿坐在树荫下,在他身侧喝起酒来。
张和才实在瞧不上她白日饮酒的这幅德行,可方才叫人帮了一把,又不好开口嘲讽,垂头憋了半晌,他皱着脸,手终朝一侧递去。
“冰不用了,你拿回去。”
李敛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接过碗来搁在身前,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