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除了青菜糠米之外,我甚至连肉味儿都没闻到过。老娘说我肚子里的东西太杂,拉的屎就有很大的臭味,这样容易被人发现有人藏在地窖。至于撒尿这样的事,呵~童子尿可是酿酒的好东西呢~
我美滋滋儿的舔着手指,倒头倒下,脑子里回忆着刚才的事情。
唐文渊~
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吃一顿饱饭,这觉就睡得长了。待我醒来,窖顶的缝隙已经透进太阳金灿灿的光。
我伸了伸懒腰,坐起来活动下筋骨,就找了个酒坛子小心拆开封坛纸,爬上坛沿就朝里面尿起来。
正这当口,我头上的石板突然动了一下。
我被吓了一跳,尿头也缩了回去,急忙从酒坛上溜下来,躲在角落里看着动静。
我猜会不会是我老娘,这时候也是她送饭过来的时间,于是心里也不是特别的惊慌。
然后我就看见石板被人给打开了,窖口出现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脸,我由得往里缩了缩。
我听见一个人说了声下去看看,就见从窖口放下了一架木梯。
我更加紧张起来,用手捂住我的鼻子,生怕他们听见我的呼吸声。
这时候,我就看见一个穿着奇特的人从上面爬了下来,接着又下来两个人。
他们四处望了望,有个人说了句他奶奶的,用手上一根又长又扁的东西敲了敲面前的酒坛,发出叮叮的声音。
他后面的两个人随即叫上面放绳子,说有好东西。
我一惊,难不成他们要把这地窖给搬空,那我暴露不是迟早的事。
我一着急,人就没蹲住,正好碰到我身后的一堆干菜叶子。
叶子垮下的哗哗声惊动了那三个人,他们马上举起手里的东西,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永远忘不了我那里的恐惧,心里一个劲儿的叫着老娘,手心背里全是冷汗。
如果当时我知道他们手里拿着的又长又扁的东西是刀,我想我一定会被当场吓死过去。
可想而知,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对着三个凶恶的成人,的确是无路可逃。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我。
当他们看见角落里那个瘦小的我时,脸上的紧张在瞬间消失了,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人过来抓起我的头发,把我提拎起来,笑道:想不到这儿还藏着一个!
我心头一动,难道说藏在这主人家里的,不止我一个?
但这样的疑问很快被现实打破了。
当我被他们逮上地面,我发现他们要抓的不只是我,而是这家里所有的人。
我被扔在泥土地上,头发遮住我的眼睛,我悄悄在人丛里搜寻我的老娘。果然,那个黄瘦的女人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显然,她也看见了我,那一刹那,她似乎是要跑过来,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日头正盛,阳光将她眼睛里的泪光照得一闪一闪。
我被这场面吓得两腿哆嗦,但还是勉强站了起来。
这时候,有个中年男人指着我喊:文渊!
我心头一动,觉得莫名其妙。
那男人又走近几步,一个和在地窖里抓我的人一般打扮的人拦住了他,就听他说:不是叫你藏好吗?你怎么不听话?
我看着他一脸的担忧,更加没有头绪。
但我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更糟。
发现我的人狠力的扳起我的脸,抹开我的头发,左瞧右瞧,对旁边的同伴说:这小子长得这么白,倒是有点儿像这家的公子哥儿。
同伴点了点头,说:管他真假,咱们只管交差办事,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跑一个!绑上!
说完,两个人就开始绑我。
我挣扎起来,就朝我老娘那边看。我见她已经别过了头去,手上好像是抹眼泪。
我突然想起曾经她教我的话。
她说:狗儿,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穷人,一种是富人。咱们这样的就是穷人,娘这辈子伺候富人,到了你这辈子,还得给富人卖命。咱们得认命!
可是,凭什么?!
他们要抓的是唐文渊,我是狗儿,我不是他,凭什么让我替他受苦!
我心里不停诅咒着,可我太小,根本不是大人的对手,三两下,我就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摔倒在地。
我绝望了,心想是不是因为我吃了富人的桂花糕,所以遭了报应。
就在那些拿刀的人把这家里的,包括我和我老娘,像拴牲口一样串成一串,送押上路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人,拦在我们面前。
我定睛一看,天哪,这不就是昨晚和我一起看焰火,吃桂花糕的唐文渊吗?
也许是受惊过度,我愣在那里,只听他大声说: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矣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拿刀的人和我一样,完全听不懂他在胡讲什么,骂了句什么玩意儿,便要上去拎他。
只见他不避不躲,仍是站在那里,大声道:我才是唐文渊,你们抓错人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刚才叫我文渊的中年男人瘫软在地,面色苍白。
拿刀的人愣了愣,也不再多问,直接将他五花大绑。
这时候,他转过头来看看我,又转向绑他的人,不卑不亢地说:他不是我家的人,放开他!
哟嗬,那人不怀好意的惊叫一声,顺手就给了他一嘴巴,说:放不放人,得爷爷说了算,你个臭小子,找死是不死!说着又想抬脚去踢他。
旁边一个人上前拦住了,在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骂了一声,到前面去了。
我们又像牲口一样被赶着上路,他走在我前面,中间隔着几个大人,我老娘被拴在队伍末尾。
直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为何要抓走这家人。
老娘曾经担心我跑出地窖,不止一回跟我说坏人抓小孩儿的事,被抓去的小孩儿没吃没喝,很是可怜。于是我心里对坏人这个称谓很是害怕。如今见到那些拿刀的怪人光天化日的抓人,自然就把他们看作是大坏人。
可是,这些坏人抓着我们四十多口人,从容地在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中走过,没人有阻拦,反而是禀疑的看我们,小声说着什么。
因为太害怕,期间的许多细节我也记不清了。
好像是走了大概五六天的样子,我终于从那些带刀客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知道了事件的经过。
原来,我老娘一直侍候的这家人本姓乌,是蜀南一带的大家族,前些年,族里有一名女眷选秀入宫,被皇帝选中作了妃子,宠爱有佳,遂赐唐姓。所以这整族的人才改姓唐。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那妃子被废不说,更招来杀身之祸。皇帝一怒之下,诛她九族,而我老娘侍候的这家主人正是她娘家的胞弟。
所以,那些带刀客不是普通人,而是在朝庭当差的军人。他们选择在大年初一把这家人一锅端,想必是蓄谋已久,在人们防备最弱的时候来个出奇不意。
我看着唐文渊的背影,心里就埋怨起来,想必是这个主人在关键时刻将他儿子藏了起来,而我又阴差阳错的被当兵的发现,于是将错就错,让我给他的儿子顶包。
还好他儿子是个傻瓜,明明可以躲过去的,偏偏要跑出来趁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