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她生的就是她的,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怎么能说是错。
旁人听说也顶多说她是个心狠的,却不会觉得她有什么错,哪怕为此闹上公堂,官府也不会治罪。
她此刻的犹豫不是因为法理,而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人的两难。
别说什么虎毒不食子,动物界「杀婴食仔」多的是,连老虎也不例外。
环境会逼迫它们或者他们,也许环境才是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可惜许多人都忽略了,甚至觉得自己能控制它。
话扯的有点远。
现在摆在阿常面前的是她那苦命的本已经在世上消失的女儿,和她养大的两个女儿和未来将会出生的儿子。
本就下垂的天秤的一端,还有丈夫的爱护和婆婆的逼迫,有邻居的闲话和爹娘的叹息。在她犹豫的那一刻,她心下已经知道自己的选择。
她不想直面那个选择,甚至希望有人替她执行,或有人再次逼迫或有人出面阻止。
但她在院门外徘徊许久,除了狗子的低吼并无其他声响。
在她推门进院后,连狗子的警戒也没有了,似乎她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再无人过问,连冥冥中的什么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地间安静的像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明明她什么都看不清,却顺利地进入了吴有的房间。
房门被推开时似乎响了一下,她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就像她等会儿可能会做的事。
也许一切就只是一场梦,她在梦里做什么,对旁人又有什么妨碍。她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又与旁人何干!
站定在吴有床前,她恍惚地看向床上,在那片同样混沌的黑暗中,她看到一双眼睛正亮晶晶地看向她。
那是她的女儿!
阿常生下她后不曾多看她几眼,甚至没见过她睁眼的样子,但她知道,现在看向她的就是她的女儿。
床上,熟睡的吴有正打着呼,她刚刚不曾注意到的呼声似乎渐渐变得响亮,把她从似梦非梦的状态叫醒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到底要做什么?她怔在那里,有些喘不上气来,目光对着阿静的眸子无法移开。
阿静看着她,或者说看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她自不会知道这轮廓属于她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出现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凑巧醒了。
有吴有的鼾声相伴,她不会为没有人陪她玩哭闹,再过一会儿,她又会重新睡着,也不会记得半夜有人来过,就像没有人知道她曾在半夜醒来。
除了阿常!
她知道……
她的女儿正在看着她呢,哪怕很快她又睡着了,但她在看着她,那黑暗中有什么在看着她!
选择,太难了!
“呜——”
凄凉的哭声从水月观的后院传来,哪怕哭声的主人捂着嘴竭力掩藏,却还是吵得石柔睡不着觉。
她走到阿常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倒是把哭的正伤心的阿常吓了一大跳。
她回过头,红肿的眼睛眯着盯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身后的是石柔。
“观主,小妇人吵着你了吗?”她怯懦地问。
毕竟是在水月观的地盘上,要是大半夜的石柔把她们赶出去,她们都没处去。夜里的林子太危险了,她们可不敢赶夜路回白石村。
“没有。”石柔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能让人平静下来的镇定。
阿常的情绪好了一些,却在听到石柔下一句话时心头一跳。
“我以为你会对那孩子做点什么。”
阿常抿了抿唇,不敢作答。她的确是起过那个心思,却最终没能下手,只能避到角落哭泣。哭自己的两难,也哭天亮后会面对的困境。
“观里收留的陌生人,怎会粗心大意连门都不锁,更不会容旁人自由出入后院……”
“什么?”
阿常没有听懂,什么不让人自由进入,她不但出入了,连小女儿住的屋子都进去过了。
“你既做不了狠心人,便更要当个聪明人,知道如何跟人回话。要是你学不会应付你婆婆,瞒过你的家人,就得受他们的气。”
阿常恍然大悟,看向石柔的目光透着光亮,都顾不上哭。
“还请观主教我!”
“这里的学问可深了,谁都不能一次学会。你先应付过这一次,将来慢慢也就会应付其他。其实做个沉默寡言说不了几个字就只会哭的媳妇也没什么不好,不会轻易露馅还能博旁人同情,就是废眼睛了些。”
阿常抿唇,她倒是不怕废眼睛,反正在许家人眼中她就是个不顶用只会哭的。可她以前也哭,也不见许阿婆对她有多好。
“其实不过是活法不同,看你是想要成你婆婆那样泼辣刻薄的,还是木讷软弱的。软弱也不是真的任人欺凌,泼辣也不可能占尽便宜,其中手段,你平常多看看多学学,总能知道几分。”
在她还在思索时,石柔又抛了一个问题给她。
“如果你下一胎生的还是女娃,你打算怎么办?”
阿常又是一愣,想怪石柔说话难听,却又怕她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