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白养孙女?她的两个孙女都在家呢,唯一那个不在了的,不是送给山神了,难不成她还能自己爬出来?
白石村的人把孩子扔到山中的山洞,从不说是把孩子扔了不要了,而是说送去给山神养了。
哪怕心里疑惑,许阿婆却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去,没好气地说:“你家孙女想去又没人拦着,不过也得你先有媳妇才行。”
老妪知她在损她儿子娶不上媳妇,气得直喘粗气,嘴上也不肯饶人:“你等着,明个就娶上,后年我就抱上孙子。”
“那就好,我等着你家办喜事哩!”
之后就是一段「你等着」、「我就等着」的互吼,几个轮回后,两人才在旁人在劝说下互哼了一声各自归家。
路上,许阿婆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回去正好看到大儿子在院中劈柴,她就把人叫进了屋里。
“阿娘,什么事?”
许大郎跟着许阿婆进屋里颇有几分忐忑,以为是自己舍下半块饼子给媳妇吃的事被发现了。
“你家三丫呢?”许阿婆问。
许大郎目光一晃,不由紧张地搓了搓手,说“扔了呀。”
“扔哪儿了?”
“扔山下水月观门口了。”
许大郎也没打算瞒着许阿婆,既然她问了,他也就说了。
如果她不问,他自然是想多瞒着些日子的,毕竟当初许阿婆说了要扔进山洞里送山神,他却没有照做。
“果然!”许阿婆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问:“谁让你扔水月观的,是不是阿常的主意?”
阿常就是许大郎的媳妇,她姓常。
“不是,阿常不知道。那天我去扔孩子,不小心摔到了坡下,远远就望见了水月观,就想着给孩子一条生路。”
许大郎生怕许阿婆又为这事为难阿常,好声道:“是不是水月观的人查来了,他们要是把孩子送来,我再扔到山洞里就是了。”
“这倒没有。”许阿婆眯了眯眼,又朝外面看了一眼,“阿常呢?不会懒在屋子里吧?”
“哪能呢,她跟人上山还没有回来呢。”
许阿婆轻哼一声,瘦削的脸越发显得刻薄了。
“行了,干活去吧。”
“嗳……”
许大郎乖乖应了一声,见许阿婆没怪他把孩子扔到水月观还松了一口气。
孩子扔到了哪儿,许阿婆才不在意,她就是怕许大郎是听了媳妇的话才把孩子扔到水月观前的。细想了一圈,她心下有了许多盘算。
现在孩子养在水月观里,她肯定是不能去认的,四里八乡那么多人,凭什么说这孩子就是她家的,也许是外乡人扔在那儿的呢。等孩子大一点,倒是可以去哄哄。
她底下还有几个儿子没有成亲,山里人家讨媳妇有多不易,怪只怪她没个女儿,不然还能跟人换亲。
但她有孙女,将来她的金孙出世,靠他的两个姐姐定能换来个上好的媳妇,说不定还能帮她儿子也成上亲。大的那个丫头再养几年,就能送去给人当童养媳了。
她也不怕水月观不肯放人,有水云庵在边上比着,就那小破道观能撑到她孙女长大就不错了。
为防水月观忽然关了人去楼空,许阿婆隔天还偷偷下山专程去了一趟。她也没有进观里,选了一高处远远望着,见观里还有人出入,院墙又像新修过,这才彻底放了心。
确定好水月观一时倒不了,许阿婆正准备走。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呢,她可不想在外面浪费时间。刚一转身,她就听到远远有人议论。
“观主心善,听说为着那个女娃还专门买了头母羊。”
“那孩子还真有福气。”
羊?许阿婆眼睛一亮,转身望见两个妇人拐上另一个方向的山路很快没了踪影,她也没有机会细问。
想了想,她又去了水月观前等着,看到有香客出来就上去搭话,问问观里是不是真的有羊。
水月观近来也算恢复了点香火,加上秋收后各家都有富余,来上香的人不少。观里虽不及水云庵大气,但她们呆着自在,至少不担心会冲撞贵人。
许阿婆转了一圈,还真让她找着人问到了消息。知道水月观真为一个丫头片子买羊,她的心里就盘算开了。
她一直想要一头羊。
小时候,她娘家就养过羊,每天羊吃的草料都是她上山割的。
说句自夸的话,她娘家村里就没有人比她更会割草。她总能找到最鲜嫩的草料,还能在别人都寻不到野草的季节,在隐蔽的角落挖到鲜草。
但她好不容易养大的羊后来都被卖了:一头是因为她阿爷生病,卖了换钱买药;一头给兄长当聘礼;
还有一头原说是给她当嫁妆的,却被她嫂子扣下,换成几块布料。
他们都说布料实用,她心里也知道,却更想要那头羊。要是那头羊还在,不知能换多少布料呢。
嫁到白石村后,她也养过羊,可惜羊还没长成的羊,出去吃草时被狼叼走了。她心下庆幸被叼走的不是放羊的大郎,又可惜好好一头羊就这么没了。
之后她又有好几次差点养羊,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错过了机会。
想不到这一拖,竟过了这么些年,她成了寡妇,有了媳妇。想要的东西换了又换,现在她也不再想什么羊,就想要个金孙。
但金孙还得看儿媳妇的肚子争不争气,羊却已经在她眼皮子底下了。
她的脚像是扎根在原地,任是心底翻出什么样的声音来,都没劝动她先回家去不要做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