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他垂头耷脑的颓废模样,估计得经过一番心里建设才能做出决定来。
在周继和离开后不久,方正业便去了彭厂长那里,他先将自己先前写的报告交了上去,又对彭厂长言明了这两天为了查偷窃案,他可能会在上班时间外出。
彭行长朝着方正业百点了点说道:“既然是为了查案子,那就没事,不会有人记你旷工的。”
方正业点头表示明白,彭厂长低头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结果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微微一愣,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方正业脸上露出踌躇之色,似乎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到他这个样子,彭厂长不由得一乐,笑着说道:“方正业,你小子在我跟前摆出这样子干嘛?有事儿说事儿,甭在这里装模作样。”
彭进步和方正业的父母挺熟悉的,他小时候还经常到彭进步家玩儿,他可以算是看着方正业长大的,这小子小时候就是个皮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兵回来之后看着是沉稳了不少,但是彭进步知道,那层沉稳的皮就只是假象而已,实际上这小子跟小时候一个样子,不过是由明皮变成了蔫坏罢了。
正常报告情况他可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故意装出这样子等着他问呢。
方正业并没有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笑着说道:“彭厂长,我其实想问问,咱们厂子里最近的效益是不是不太好?”
听到他的话后,彭进步有些讶异地问道:“你小子怎么会这么问?”
他们第一季度的任务超额完成,月初的时候还给工人们发过奖金,怎么可能效益不好?
方正业满脸疑惑地说道:“如果不是效益不好,那为什么食堂那边儿的食物都准备不足,打饭还得定量,多打不行,得回去另外想办法搞吃的。”
彭进步作为一厂之长,住的是小红楼,家里面也是有保姆照顾着的,加上他的爱人工作不是太忙,他完全可以回家吃饭,要是工作忙了,也会有专人过来给他送饭的,他基本上不会到食堂那边儿去。
这还是彭进步第一次听到人说食堂里的食材准备不足,给工人们吃饭都是定量,不许工人多打饭的。
“这不可能,咱们厂子的工人大都做得体力活,饭量大,食堂的饭菜量比其他的厂子要大上不少,我之前开会的时候说过,要保证工人们的饮食供给,只要钱和票给得够,能吃多少就有多少。”
听到彭进步的话后,方正业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来:“是这样的吗?可是刚刚我去食堂的时候,正好碰见苏工,她跟我说她每次到食堂打饭,给她的饭菜量都很少,苏工想要多买一些都不行,打饭女工说了,苏工吃得多的话,会占了车间工人的量,工人吃不饱会出事儿的。”
停顿了一下后,方正业又继续说道:“或许苏工并不算厂子的工人,她是技术人员,又是个女同志,打饭的女工或许认为苏工吃多了浪费食物吧。”
然而方正业的话还没有说完,彭进步便拍案而起,大声说道:“简直胡说八道,那些混账竟然敢克扣苏工的伙食?”
彭进步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儿,要知道苏清影可是他们厂子的大宝贝,以她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的话,完全可以进到军工厂去的,他们封工把人争取过来可是捡了大便宜的。
苏清影到封工的这两年,可是帮着解决了他们不少技术性的难题,又将拖拉机的发动机功率提升了不少,使得他们厂子出产拖拉机载重量翻了一倍,而因为这个,他们的厂子的拖拉机销量翻了三倍,厂子效益直接拔高了一大截。
这么一个大宝贝,他们满厂子的领导恨不能将她给供起来,结果谁能想到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苏工竟然连饭都吃不饱?
彭进步没有怀疑方正业在说谎话,身为一个退伍军人,他不会说这种谎话污蔑人的。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调查的。”
有了彭进步的这句话,方正业便放心下来。
虽然和苏清影接触的并不多,但是对于她的性格,方正业多少也了解一些,别看刚吃饭的时候在抱怨东西不够吃,但从她被那些女工当面为难却没有计较,甚至为了不让工人们没饭吃而宁愿委屈自己来看,她的性格有些过于单纯善良。
她只是随口抱怨罢了,估计过后很快就会忘记了。
但是苏清影的体贴善良却不会让那些人收手,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旁人的善良只会让他们无所顾忌地攻击欺辱对方,而他们还十分享受这种欺凌远远高于自身之人的隐秘快感。
将自己要做事情过了明路之后,方正业便骑着车子去了市区。
龙有龙道,鼠有鼠路。
现在是计划经济,所有的一切用品都得凭票购买,但是现在正规市场上的很多东西根本满足不了老百姓的正常需求,因为供小于求,这也就催生了黑市的存在,黑市不需要各种票据,虽然价格比正规门店高上许多,但还是受到不少老百姓的青睐。
但是想要进入黑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黑市贩卖东西算是投机倒靶,如果真被抓住了的话,没收了东西算是轻的,严重一点还得到监狱里面走一遭。
封城南面是一大片老城区,这里住着许多护人家,房子挤挤挨挨地盖在了一起,为了扩大使用面积,有不少人甚至悄悄地占据了巷子的位置,搭个窝棚,盖个厨房啥的,因此这边儿的巷子显得极其狭窄,勉勉强强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方正业推着自行车,熟门熟路地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内穿行着,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走到了一户人家跟前。
这户人家门口搭着个小窝棚,窝棚外面放着一个蜂窝炉煤,此时炉子上面放一个小小的瓦罐,瓦罐里面不知道煮着什么,正咕嘟嘟地往外冒着气儿,一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的年轻小伙子蹲在蜂窝煤跟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小瓦罐,这期间他不停地吸着鼻子,被那小瓦罐里面冒出来的香气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方正业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虎子,你在干嘛?”
那个被称作虎子的年轻男人被这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过去,当发现来人是方正业的时候,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来。
“方哥,你下次到我跟前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静悄悄的?我被你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年轻男人说着,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顺手从旁边拿了一个小马扎递了过去,招呼着方正业坐下来。
方正业坐了下来,眼睛不经意地扫了那瓦罐一眼,那年轻男人是个上道儿的,立马掀开瓦罐给方正业瞧。
“方哥,我就知道你这鼻子比狗都灵,在封工都能闻到我这炖鸡汤的味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菌菇炖鸡汤,我准备炖好之后送去一些给你呢,没想到你倒是过来了,这也省得我去送给你了。”
他笑嘻嘻地说着,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面前的这个男人叫做许文虎,他是方正业的初中同学,初中毕业了之后,方正业去了部队当兵,而许文虎则被分配到搪瓷厂做了工人,只是后来他奶奶病重,许文虎为了给奶奶治病,将搪瓷厂的工作以两百块钱的价格卖了出去,那之后他就成了个无业游民。
不过甭看许文虎没工作,但脑子却是个活络的,而且人脉也挺广的,他之前认识的人不少,借用各种法子倒腾了不少的物资,靠着这些物质,他在黑市里面占了一席之地。
退伍回来之后,方正业便与许文虎联系上,吃了几次饭,关系倒是慢慢处出来了。
不过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那一张嘴经常会满嘴跑火车,什么话都能往外说,他嘴里说是要送鸡汤给他,实际上也就只是顺嘴开玩笑罢了。
方正业没搭理他的话茬,开口说道:“我今天可能有些事情要找你帮忙。”
许文虎笑着回答道:“方哥,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甭跟我这么见外,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你的,不过如果帮不上忙的话,那我也就爱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