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希尔不曾回复他是或不是,但他确实如其所言,真的坚持了下去。
第二次是在面向邪神所化的巨大神像面前。
应当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听见了真正属于神的声音。
那声音问他,是否做好了觉悟。
改变明日之王遭受诅咒侵蚀是功,不加犹豫放弃敬畏打破神像是罪。
功与罪可以相抵,但也只可抵极少的一部分。
真正的罪过就在汝身上。汝的存在,已让拉美西斯的未来出现了偏离。汝会得到怎样沉重的惩罚,除却背弃吾的宠爱的那一部分,全看汝的存在促使拉美西斯做出了偏离原本轨迹多少的抉择。
神到底是公正的,不一昧为愚昧又无知的人类定罪,还愿给他一个机会:
只要在此放弃在人世的生命,用以抵去现下的罪行,他的灵魂就还能前往冥界,进入只有最纯净的灵魂才能得以进入的众神之所。
对于已然伤痕累累的人类来说,神的仁慈是恩赐,也是他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道路。
然而。
对于您的恩赐,卑微的仆人万分感激,可是,如果我就这么走了
之后还会遇到挫折的拉美西斯怎么办?
在神的注视下,如此卑微的人类露出了丝毫不显怯懦的表情。
他那时还能看见一点的双眸明亮之极,带着一时无法熄灭的火光,仿若从身后之人那里借来的阳光坠落在了里面。
神啊,请您允许我背负罪行苟延残喘,再多走一步,再多走两步。
即使再多一点也好
我也想为他扫清障碍。
作者有话要说:快死了,不过塔希尔还没死
然后,发出魔鬼一般的声音:宝贝们,虽然这俩明天都要死,但我从来没说过是塔希尔先死呀
第48章
塔希尔消失了。
检举首席大祭司罪行的证据刚呈送到法老面前, 下一刻传来的就是大祭司本人已不见踪影的消息。
神庙中人诚惶诚恐地辩白,绝没有对大祭司的行踪隐瞒不报。
大人他前几日就自己离开了, 但是没人知晓他究竟去往了何处!他、他要做什么从来不会告知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住所里应当是被刻意地收拾过,没有私人物品留下,显得空荡之极。
虽然就算是他在的时候,房间里就不曾放入多少东西,更没有寻常官员贵族房间里堆满的精美摆设。
可如今来看, 除了原本就有的家具以外什么都未能寻到的情景,着实能反映出一些问题。
就算没有问题,不少人也能平白看出问题来。
陛下, 您请看呐,那罪徒一定是知晓自己的罪行会曝光在陛下您的慧眼之下,这才提前畏罪潜逃!
借本应光辉无比的大祭司之名勾连外族,私营势力,构陷忠臣陛下,您和太阳神的英名都受到了极大的玷污,那罪人真是不可饶恕!
陛下, 王啊, 我等请求
他们能请求什么?不外乎就是那些事。
起初抓住一个把柄, 因不知晓法老的态度是否强硬还有些不便施展, 如今大祭司人一消失,自以为抓到最大把柄的臣子们情绪顿时就激昂了起来。
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将曾经高不可攀的人物狠狠地踩在脚下, 还要踏进最污浊的泥水里。
法老高高坐在王座上,冷眼俯视他的臣子在底下如何慷慨激愤,就是要理全大祭司的所有罪行,让他下令将逃徒抓捕回来予以判决。
他们都不知道。
此时地位至高无上的陛下心中是一片麻木的,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嘈杂之声。
砰!
在争论声达到最鼎沸、最喧闹的程度的那一刻,更为响亮的一声脆响突兀地出现。
台下所有人都销声,带着呆滞错愕的表情,看着年轻的法老站起身,无视他们,径直走下台阶,走出了议事的宫殿。
因为法老在这一刻露出的表情只让人觉得不禁胆寒,无人敢拦他。
于是。
在不知不觉间,拉美西斯走到了一塘池边。
他是在视野中忽然撞入了一簇极鲜亮的色彩时,才堪堪回过神来的。
池塘中的水莲花又盛开了,将绿色的莲蓬挤压到不起眼的角落,最夺人眼球的当属那层层叠开的粉白色花瓣。
看见它,法老的心微微一动,竟不由自主地蹲下,伸手去将那朵开得最艳的莲花摘下,也不顾自己的披风一角跌入了池水中。
在他还是王子的时候,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天天跑到这池塘边来。
他要摘下一朵看着最顺眼的莲花,带着它兴冲冲地直奔神庙去,送给
送给此时已经离他而去的某个人。
想到这里,思绪带着冰凉的现实重新涌入心中,顿时又激起了被针扎般的疼痛。
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竟然拉开了这么远的距离?
莲花才脱离水面,还残留着水色,此时便有不少晶莹水珠向下滴落,打湿了法老紧捏着莲花根茎的黄金手甲。
拉美西斯没有受到在耳边响个不停的嘈杂声的半分影响,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像摩西所说的那样,世界上其他人可以不相信塔希尔,只有他一定要相信他。
他与那人相识整整二十三年,怎会不知对方的秉性。
说什么,人是会变的?
那就这样说吧。
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都会随时间流逝发生变化,唯独塔希尔,那人的本质无论何时都不会变。
我竟然才意识到,你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对吗?
如今再醒悟实在有些晚了。
拉美西斯在回想。
他仿佛来到了回忆里,从两人初遇不多时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注视着最初那个沉默阴沉的金发少年,一步一步成长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冷傲大祭司。
那少年原本只是看着傲慢,实际上好像很容易哭,被王子不小心撞了一下、推了一下,冷不防摔倒,便没出息地哭着跑远了。
那少年还很怕黑,即使只是地面铺了一层阴影的一小段路,他踩进去就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但即使浑身都在发抖了,还要拉住以为迷路了的陌生少年的手,带他躲进不会被祭司们看见的阴暗角落里。
后来似乎忽然之间,少年就不会哭泣,也不会害怕黑暗了。
这之中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改变了自己?
法老隐约觉得,这是相当关键的一点。
曾经的他全然没有注意,只在现下努力回想之时,方才捕获到灵感。
促使这一转变的原因,似乎是他当初完全没多想的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