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希尔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他的眼球得到了极为短暂的刺痛。
起初还好,痛感完全能够忍受。
可不过一瞬罢了,新的痛楚竟然凭空而生。
这次不止是从眼球处传出,似还在瞬间没入了更深之处,以至于有一瞬全身上下彷如浸入极寒的冰水
又很快就如退潮般迅速消退了。
精神还有些许的恍惚。
表面看上去应该没什么异样,塔希尔的双眼还是如常地睁开着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可就在这他以为十分短暂的寒冷过去了,正要定神,抬步走出法庭之时。
已然被宣示失败的塞尼迪好像说了什么。
塔希尔有所觉察,回身的动作进行了一半。
突然地,他无法再动。
动作定格之时,少年柔顺如最上等绸缎的金发在身后荡出一道弧线,一阵莫名的风竟像是从神像所在的方向吹来,吹拂到僵直站立的少年身前事,甚至陡然加剧!
对同时在场的其他人来说,这就只是一股奇怪的风,将人的衣角和头发吹得高高扬起。
然而,是错觉不是,就是他的双眼真实看到的!
在疾风的扑刺下,时间仿佛凝固,金发大祭司僵立在原地,面上的神情显露出一分奇异的转变。
他又看到了,那红色的丝线。
跟方才从洗脱冤屈的男女身上浮出的红线是同一种,但此时他所看到的从塞尼迪所在的方向出现的,让他不由得怔住的丝线,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塔希尔的视野几乎被刺目的鲜红色填满。
无数条长线汇聚在一起,如此多的红色,艳丽得如同不知何时积累下的层层血海。
这些丝线填满了室内的顶部,又在无声无息地缓缓下坠。
它们在坠落,从每个人的头顶。
塔希尔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画面。
又或许他其实见过,却由于那些难以想象仿若不似人间的景象一闪而逝没有印象留存,他全都忘记了。
这是
塔希尔喃喃地道。
自从梅杰德大人来到身边,拉美西斯送的宝石挂在身前,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类似于恐惧的情绪了。
现在,最近的一次就诞生于此时。
赤色的长线无声地下落,将四周的光亮吞噬,连脚下土地也被涂抹成如有鲜血溢出的红色。
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它们坠落后的目标,将要重新汇聚之处的中心,就是金发的大祭司之所在。
塔希尔觉察到了。
莫大的黑暗将要降临,那一定是他能够窥见的最大的阴影!
应该逃走,这不是一己凡人之身能够承受的【】。
非常模糊的,似有这么一道声音出现在了耳边,提醒着他。
塔希尔想要回答,身体却不受控制。
如前一刻那般,他就这样呆呆地等待。
等待着携带着【】的千丝万缕变作形貌扭曲的巨蛇吞吐着毒气和蛇信,与黑暗一同猛扑向他
塔希尔?醒醒,醒醒啊。
塔希尔!
啊!
不知浑噩了多久,塔希尔终于惊醒。
眼睑被汗水打湿了,光是这点重量,就让他睁眼的动作显得各位吃力,但最终到底是顺利地将眼帘开启。
只能勉强分辨出,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写满焦急的少年的脸。
是拉美西斯。
即使看不清也知道。只听声音,他就认出他了。
但是。
我怎么
你是不是太累了?之前看你站着摇摇晃晃的,脸色也不太好,我就带你到这里来休息了。
拉美西斯抢先开口,语气带着诧异。
塔希尔的话音被打断,思路也被临时中止。
是的,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躺在床上,拉美西斯就坐在他的床边。
但耳中听到的这句话出乎他的意料。
塔希尔想,他不是被那些红线,还有从地面蔓延而来的黑暗吞没了吗?
为什么,自己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映入眼中的画面是真实的。
全身骨骼都被冻僵的冰冷也是真实的。
他明明应在令人恐惧的漆黑寒潮中挣扎,没有离开的出口。
孤独,寒冷,阴暗,这些熟悉的,这些竟觉得无比熟悉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
拉美西斯的话音再度强势地响起,就像是专门要将明显在胡思乱想的少年从恐惧的余威中拖出来,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你只是做噩梦了。
只是梦?
当然,我看到了,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拉美西斯其实什么都没看到。
塔希尔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面掺和进这件事来,王子觉得这事哪有这么严重,但又拿塔希尔没办法,只能憋屈地躲在门外想方设法偷看。
趁着众人都被案件的反转吸引开注意,他翻过了法庭外的高墙,悄悄跟摩西站到了人群最后。
小祭司的威风模样没看清楚,实在很可惜。
小祭司无比干脆地打倒了塞尼迪,还是没看清,真是可惜到了骨子里。
唔,唯一不可惜的就是,他到底在人群将散的最后跳了起来,一举看到了站在台阶上摇摇欲坠的金发少年。
拉美西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那快跌下台阶的少年接住。之后的事情,才是他对塔希尔说的那样。
他以为,塔希尔只是打起十分精神忙了这么一阵,太累了才会晕倒。
可现下看来,好像又不是。
王子微微皱眉,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下。
看塔希尔的反应就知道了,就算他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多说,只会让小祭司的精神更受刺激,还是不要多嘴为好。
有我在呢,你还怕什么!
这般自信满满地说着,王子隐约觉得压在头顶的重量减轻了些许。他不知道有个神明从他头顶跳了下来,跑到金发少年身边,也就完全没有留意。
你没有看到塔希尔说了一半,就将后文收回。
他总算把像是丢失了大半的理智找回,想起刺目的红线只有自己能看到,即使是拉美西斯也是看不见的。
就如同拉美西斯看不见梅杰德大人一般。
怎么又不说话了,被噩梦吓得太狠了吗?
没有。
塔希尔心说,那不是梦。
未干的汗珠滑过少年额头白皙如玉的肌肤,没入了他略显凌乱的金发。
他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反射出看不透的色泽。
回忆起了,当时所看到的奇异景象,那或许,正是逆转了背叛的因果,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