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夏冉江的事跟你爷爷讲了。还有夏冉江妈妈帮我们打官司的事。你爷爷说想想办法,毕竟都这样了,尝试一下偏方也未尝不可。我让你小姑送你过去。
那夏冉江怎么办?
我去吧。今天我还要值班。
路上,童哲一言不发。童思睿时不时侧过脸去,看着童哲身形消瘦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夏冉江的事,也不怪你。你就别自责了。
童思睿实在忍不住开口说话,又放慢车速,眼睛盯着前面的修路标识,余光扫了扫童哲。
他好久没去上课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吧?童哲有些魂不守舍,低声说道。
他一直不去上课都没事。那些教材上的东西,他看一遍就差不多了。他发的论文,研究生都不一定有这么高的学术水平。上课就是浪费时间,他哪怕在家躺着做梦都估计比上课进步快
童思睿听到童哲终于开口说话了,注意力完全放在前面的车流上,好久才发现童哲慢慢蹙起的眉头。
呸呸呸,姑姑心直口快,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啊
童思睿轻轻拍了拍嘴唇,有些尴尬。
此刻在医院,刘祯正带着两个护士巡视。到了夏冉江的病房,刘祯让跟着的护士接着去其他楼层,自己独自进了病房。
刘祯正对着仪器做着记录,门被猛地推开,把刘祯吓了一跳。刘祯定睛一看,几个人鱼贯而入,气势汹汹,领头的是易霁虹。
你们干什么?刘祯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
刘护士,我来接夏冉江出院。
出院?夏冉江还没办好出院手续,更何况他还在恢复中,你们这样对待病人是会造成不利影响的。
刘护士,正如之前跟您商量的那样,我们已经在美国找到能治疗夏冉江的医生,就是彭主任推荐的那位。我们好不容易才约到。所以,今天我们必须把夏冉江送过去。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彭主任?
刘祯突然想起来什么,三两步跨到门口,半身探了出去,叫住一个护士,不时回头警惕着看看,生怕这些人趁自己不注意就把夏冉江带走。
你去把脑科的彭主任叫过来,快去!
不用了,我们已经跟彭主任商量好了。
易霁虹看到刘祯义正言辞的样子,面露不悦。
你们不能这样,哎,停下,停下,你们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啊
刘主任!
易霁虹一把拉过刘祯,压制着内心的怒气,可是眼皮都在抖动。
我是夏冉江的母亲,我有权利带他走。你这个态度,到底是为了病人,还是为了私心?
你根本就不配做母亲,你这样做只能满足你自己那点可怜的私心!
刘祯听到这番话,只觉得自己瞬间挣脱了内心的恐慌和愧疚,摘下护士帽,扔在夏冉江床边。
你们再动一下试试!
哼。易霁虹冷笑了一声。刘祯,原本我以为我既往不咎,至少会得到你的体谅。可是,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童思贤害死了夏承禄,你的丈夫害死了我的丈夫,葬送了我的家庭,这笔账我还没算。如今,你们一家人还好好的,可是我家呢?一个已经含冤死去,一个在这里昏迷不醒,只剩下我一个,我一个!如今,我让我的儿子出院,却要经过你这个刽子手的同意?!
这时,心电仪的声音频率似乎有了变化。
刘祯一时被易霁虹的咆哮镇住了。可是,心电仪的声音似乎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刘祯赶紧跑到床边。
你不必经过我的同意。你如果能让夏冉江同意,我就让你们出院。
你让开!
易霁虹看到这一幕,几乎已经失去理智,把刘祯推到一边,自己坐在床沿。
小冉,小冉,你能听到妈说话是不是?
心电仪的声音变得更急促,易霁虹欣喜地抓住夏冉江的手。
小冉,你得了重病,这种病在国内治不好了。妈需要把你带去美国。你放心,只要你病好了,无论是是想回国还是出国深造,你想怎样都成。如果你能听得到妈的话,你就回应一下。
易霁虹急切地观察着夏冉江任何可能的反应,可是除了心电仪上杂乱的波状图,夏冉江依然安静地躺着。
小冉,如果你同意,你就给我个回应。妈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即便你不能说话,不能行动,妈只希望你能回应。小冉!
整个病房的空气几乎已经凝固。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夏冉江。
这时,夏冉江眼角似乎抖动了一下。一颗泪珠顺势滑落,瞬间淹没在浅蓝色枕头上。
小冉,小冉别哭,妈这就带你走,妈这就带你走
易霁虹抓紧夏冉江的手,感觉到夏冉江手指慢慢弯曲,扣在易霁虹的手掌边缘。
刘祯怔住了。跪倒在床边,一时竟不知所措,只能看着夏冉江被一群人抬出病房。
童哲在爷爷家一直唉声叹气,坐立不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是一个劲地喝水,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差点烫着自己。
你这孩子,有什么好叹气的?爷爷责备道。
就是心烦。
童哲站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
你姑呢?一转眼就不见了,就这么待不住么?
去隔壁找男人去了。
什么找男人?说话没大没小的。隔壁陈小亮,论辈分你应该叫他叔。
这时,童哲只觉得牛仔裤兜有些异样,起初以为是幻听,可是震动越来越大,皮肤都开始有些刺痒。童哲从里面掏出一个警报器。
不好,是夏冉江!
这个东西,只要离身,就能收到警报。
童哲突然想起顾楚楚的话,顿时一股热血冲到脑门正如童哲担心的那样,果然有人趁着自己不在把夏冉江带走了!
四下环顾,童哲抢过方桌上的车钥匙,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你干嘛去啊?还吃不吃饭了?
就像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抓住后逃离现场,童哲感觉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童曦还在。顾不得爷爷在后面责骂,童哲钻进童思睿的车里,试了好几次才打着火,车慢慢挪出院子。
夏冉江,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童哲嘴唇颤抖,不停地念着。
童哲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眼泪慢慢模糊了视线。
一路狂奔。好在周末路上并没有多少车。眼看着速度指针死死地贴着仪表右边,童哲似乎并没有任何恐惧感。对他来说,此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快到夏冉江身边。
夏冉江,你还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的,你可不能反悔啊童哲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夏冉江。
不一会儿,车又逼近来时修路的地方。童哲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改道标识,标识后是一部水泥车。可是童哲的眼睛如同相机一般,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成像,无法构成任何动作预警。几乎从未开过车的童哲,连日的疲倦已经让童哲丧失判断力,依然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乘客,就像无数次乘坐出租车那样心绪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