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帮我把地再扫扫。
夏冉江拿起扫帚,可是地面锃亮,显然已经被打扫过多次。夏冉江只能拿着扫帚把角落、门缝里的积灰试探着清扫干净。
严姑?
你等一下啊,我跟你说个事。
一直以来,夏冉江隐约觉得严姑心里藏着不少跟自己有关的秘密,可是严姑一直守口如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是刚才她的表情和话语里似乎暗示着什么。夏冉江心里有些兴奋,更多的却是不安。
夏冉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倒了一杯热水,小口嘬着,等着严如结束手里的家务。一种莫名的紧张情绪弥漫开来,仿佛他等待的不是一场亲如母子的对话,而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严如走进客厅,解开围裙,折成四折,放在茶几上。
严姑,你要跟我说什么?
还没等严如坐稳,夏冉江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你知道我会跟你说什么吗?
我妈的事?
夏冉江只觉得心脏跳动突然加快,这四个字从嘴里说出,似乎有千斤重。
是的。严如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但是,夏冉江,你得听我把整个事情讲完,不能有情绪,好吗?
夏冉江重重点了点头。
就在你回来的前两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问了你的情况。我没说,只是反问那个人是谁。那个人说有个人在找你,说是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是一个什么什么比赛的新闻而且这个人对你来说特别重要。
然后呢?
我接着问,可是那个人就挂了电话。哦,对了,他留下一个手机号。就揣在我荷包里,我去拿给你。
严如从里屋取出一张写着手机号的纸条,递给了夏冉江。
我在想,这个想找你的人应该就是你妈。严如微微叹了口气。
夏冉江死死地盯着手里纸条上那11个数字,房间里一片沉寂。
我不想见她。夏冉江低下头,隐约有些抽泣。她十几年前就走了,不管我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走吗?严如平静地说。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如此狠心抛下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一走了之的。
可是她就是这么狠心!
哎,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讲讲以前的事情。
原来,夏冉江的母亲易霁虹与父亲夏承禄婚后不久,夏承禄不慎染上了毒瘾。原本家境殷实的小康之家从此如同堕入万丈深渊,不仅累积多年的财富挥霍一空,还向外借了几十万外债。染上毒瘾的夏承禄性情大变,狂躁易怒,多次将易霁虹打伤住院。易霁虹原本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认识夏承禄之后,为了跟夏承禄在一起,顾不上家里的反对,放弃了所有,只身一人前往这几千公里之外的边陲小镇。两支红烛,一场婚宴,一切简单得近乎寒酸。婚后的生活幸福而纯粹。易霁虹靠着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很快就撑起了这个家徒四壁的家庭。
你爸当时是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才子,当时好几年就出他一个大学生。你妈当时来我们这儿的时候,那可是让我们开了眼界,衣服、首饰都是没见过的。你妈还特别爱看书。我们一般要是有人进城,肯定会托人带吃的玩的。可是你妈每次都让别人带一堆书,而且还是外语书,其他人都看不懂。
夏冉江突然明白了,自己房间里的书架上为什么从自己记事开始就堆着厚厚的英文小说和词典,而这些居然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启蒙礼物。
我觉得你现在英语特别好,应该跟这个有关。
再说回你妈。那时候你妈刚生下你不久,还在月子里。可是你爸毒瘾又发作了,不断有人去你家要债,闹得很凶,让你妈还钱,还差点把你妈拉走。你妈是失望透顶了,又害怕,这时候城里又来了人,把你妈接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你生病的事,你妈应该是不知道的。当时,你爸已经被毒瘾折磨了好多年。他把自己绑在门板上,毒瘾发作的时候也不能动弹,就是想戒掉毒瘾。就这样撑过了几年,等你的病好转后,又去了戒毒所,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可是日子慢慢好起来后,你爸出去打工又出了车祸,哎。你还孩子也是命苦。严如叹了口气。后天就是冬至了,咱们给你爸去上个坟。纸钱我都准备好了。
当天晚上,夏冉江躺在床上,双手平放在胸前,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严如的一番话反复在夏冉江脑子里回放,而这些话在某种程度上也化解了夏冉江的心结。如果说此前关于母亲的记忆只是概念,此刻夏冉江的脑子里似乎重构了记忆,而且有了情感和色彩的加持,不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又苦苦挣脱的幻影。
夏冉江把手伸到枕头下,摸到那张纸条。借着月光,纸条上的字依稀可见。夏冉江知道,只要拨通这个电话,自己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犹豫许久,夏冉江颤抖的手按出那几个数字,可是电话拨出去一刹那,夏冉江突然紧张起来,快速挂掉电话。只剩下莫名的失落感,还有砰砰的心跳声。
突然,夏冉江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打开灯,跳下床,蹲下身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自从父亲去世后,夏冉江就把父亲的遗物整理好,全部放到这个木箱里。
打开木箱,夏冉江很快就在最底层找到了相册。夏冉江小心翼翼地捧出相册,盘腿坐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找着。
相册前面是自己小时候各种照片。可是这并不是夏冉江想要的。翻找了多时,夏冉江终于找到了那张看过无数遍的照片。
照片里母亲刚刚二十出头,留着短发,穿着牛仔连衣裙,双手自然放在腿上,笑靥如花。
这一次,夏冉江竟然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可是,相册同一页上另一张照片吸引了夏冉江的目光。
这张照片里,夏承禄戴着安全帽,袖子挽到小臂,旁边站着三位建筑工人,身后是热火朝天的工地。其中一个人衣着不同,尽管是夏天,还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夏冉江总觉得这个人眼熟,甚至这张照片的背景和站位都似曾相识,只是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张照片。夏冉江手指摸了摸照片的轮廓,发现照片的左侧有点凸起。感觉到异样,夏冉江轻轻掀起照片一角,发现掀起的地方居然有一排小字。夏冉江干脆把照片全部撕下来,那行字完全显露在眼前:
7月21日与童思贤老板和工友合影留念
夏冉江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时竟有些眩晕。
夏冉江又把照片铺平,仔细寻找着照片上任何可能留下提示的地方。只有那张西装革履的身影,分明就是童思贤!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脑海中。夏冉江忽然又想起跟童思贤单独见面时童思贤的话,感觉不寒而栗。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
夏冉江嘴唇颤抖,喃喃自语。嘴里虽然在否认,可是心里却几乎认定父亲的死不会只是意外至少,这场事故是因童思贤而起!
可是,他是童哲的父亲。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夏冉江脑袋重重地砸在枕头上。闭上眼,童哲的身影居然出现在脑子里。
夏冉江摸出手机,电话记录和信息记录里空空如也,心里不由得腾起一阵怨气,揣测着是不是童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已经不准备再跟他联系了。又或是他原本就身处其中,只是心生愧疚,这半年来所做的种种就是为了补偿自己的缺失?
也许他还是没那么在乎吧。
☆、第 21 章
不知道走了多远,童哲实在累得不行,倚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偶尔几辆车经过,可是任凭童哲再怎么呼喊,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他妈的,老子这是为了啥。
童哲心里一阵咒骂。这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早上吃的粥全都吐得一干二净,胃酸刺激得喉咙都抽搐了。肚子已经空了一整天,幸亏背包里还有些面包和酸奶。
正当童哲啃着面包,突然身后的丛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童哲警惕地扭头看,只见后面残留着些许树叶的枝丫有些晃动,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物体。可是这荒郊野外的,举目望去连个鬼影都没有,气氛实在诡异。童哲生怕背后窜出来一只怪兽。
童哲猛唆了一口酸奶,又听到后面一声尖厉的嘶叫,突然一阵尖笑,童哲一紧张,酸奶顺着吸管喷了一脸。童哲越听心里越发毛,借着体力慢慢恢复的劲头,赶紧收拾好背包继续往前走。可是,当童哲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不对劲。
无数绿油油的眼睛!
童哲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哪看到过这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