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帝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折子,微闭着双眸,手臂靠在椅背上。
大殿内吵得不可开交,成安帝终是抬了抬手,淡淡道,“十七年前,朕听了众卿家的话,处死了皇长子。如今朕已年迈,怎么?你们还要逼得朕将好容易寻来的皇二子再处死一次?”
韩丞相终是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寻回爱子,臣等为陛下高兴,只是穆王殿下流落在外多年,是否真是陛下亲生还有待考据,若认错了孩子,便会混淆皇室血脉,此为一。陛下求子心切,但万万不可因此招了小人暗算,此为二。望陛下三思啊。”
韩丞相身后的文官接连跪下,“望陛下三思。”
“韩爱卿觉着朕岁数大了,老眼昏花,连自个儿儿子都认不出了?”成安帝抬了抬眸,“他刚出生时朕抱过他,他的掌心有颗红痣……十七年前,那丫鬟怀中的孩子浑身血肉模糊,实难分辨,朕又太过悲痛,倒是忘了追究此事。”
成安帝声音抖起,隐隐叹了口气,又道,“他那双眼睛同他母后长得一般模样,他便是朕的儿子,谁若不服,想撞柱逼迫朕,还是想辞官逼迫朕的,都随你们罢。朕累了,退朝罢。”
成安帝摆了摆手。
韩丞相虽想再说甚么,终是被身后的人拉住。
百官面面相觑,而龙椅上的成安帝却仿佛睡着了般,又闭上了眸子,不再言语。
成安帝身侧的大太监尖声道,“退朝!”
刚被加封的穆王并未上朝,特去宗庙祭祖了。好在皇帝只是封了那岚家小子做穆王,并未封太子。一切都还有转圜之余地。
百官互瞧着眼色,终是跪下,纷纷告退。
成安帝又道,“蔚卿家,你且留下。”
沈睿并未归京,祁王一派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纷纷等着韩丞相说话,韩丞相默了许久,才道,“眼下时局不明,帝心难测,只能盼着祁王归京时,圣上能想起他在宿州破下的贪墨大案,赏些青眼。”
有人道,“那穆王爷当时也在宿州,听闻立下了不少功劳,不若咱们转而扶持穆王?倒也合了陛下的心意。”
“卢家已经没落,穆王并无外戚,许难支撑,且走着看罢。各位同僚以后定要谨言慎行。”
大家纷纷应着,“是。”
沈策虽在,但安王一派的众人却还是围着孙太傅。孙太傅孙威曾是天子之师,虽已年迈,成安帝对他仍是恭敬有加,不敢怠慢。
孙威道,“且走一步看一步罢,最近莫再轻举妄动,沈睿不在京城,伤了蔚缜和穆王,陛下第一个便会怀疑咱们,若陛下非要那穆王入主东宫,他承担不起我撞柱死在朝阳殿。”
只有南郡王,跟着沈漠,气急败坏道,“殿下,这岚将军……穆王殿下可是您的知己好友……”
沈漠应着,“是嘞,我早就说浥尘同岚景长得不像,怪不得呢。”
“怪不得啥?”
“怪不得浥尘长得好看,人也高冷,原是肖似孝纯母后。”
南郡王难受地吞了口气下去,“殿下,如今大家都慌着议论立储一事,你咋……你整日寻思些甚呢?”
“浥尘此去祭祖少说也要五六日才归。我新研究出一招,能破他的剑法,还未试呢,这几日手痒得很,巴不得他立刻归来。”
南郡王欲哭无泪,当初他瞧清了安王的真面目,便想另辟蹊径,寻了毫无支持的秦王沈漠,意欲扶持于他。
甚至还提了好多次想将女儿嫁去,就连孙家他仅知的一些秘密都倾盘相告。
谁料这祖宗的反应却是,“你有孙家那老头的把柄?快给我,老子非搞死他不行,让他总说老子不中用。”
南郡王重重地叹了口气,行罢,不能气,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沈漠走得快,南郡王追了几步,“殿下,殿下。”
沈漠回头道,“郡王,你走太慢了,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是要强身健体。不若明日你便随我去兵营里蹲马步罢?”
“呃……”南郡王心累地摇了摇头。
他是来扶持储君的,怎又要蹲马步?
沈漠也摆了摆手,“你莫随着本王了,本王要去寻子曾了,听闻他前阵子又搞砸了一门相看,被苏伯母抽得下不来床了。”
南郡王闻言,循序善诱道,“殿下是否考虑下自己的婚事?”
沈漠满脸抗拒,“本王可不想成亲,你莫要再来说媒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郡王莫要再做说媒一事了。”
沈漠想起苏子曾被抽,不由暗笑几声,冲南郡王抱了抱拳,一溜烟跑走了。
南郡王无奈地擦了把汗,又重重叹了口气。
沈漠跑得很快,眨眼便不见了人影,南郡王回头看了眼金光下熠熠生辉的朝阳大殿。
他倒也不算全然押错了宝,秦王殿下虽无意皇位,却同那位穆王爷关系甚是亲密,他日后走动勤些便是,且穆王也并未娶正妻。
南郡王撇撇嘴,就是便宜了蔚缜那老东西,眨眼便成了一品,比他还要高一阶。
朝阳殿内……
成安帝沉默了许久,蔚缜心里也打起鼓,他并未说此事是女儿寻到,并派人送信给尚在金州的他,他快马加鞭赶往宿州,带回册子与张妈妈一家,才算给了圣上一个交代。
沿途又被孙家追杀,一路艰辛也不想再提。
女儿年幼,将她搅入寻人一事,确然是万般无奈之举。此事既了,将女儿摘出去便是最好不过。
是以,蔚缜只说了女儿久病,前往宿州养病时,他加派了暗卫军的方影、梵影二人接手刀影彻查此事,意外寻得眉目。
成安帝按了按眉心,终是开口,“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