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从中来,还没等赵梅说些感谢的话,下一秒,滚烫的热水就从赵梅颤抖的手中溅出来。
“啪”一声,玻璃杯一整个倒在笔记上面,顷刻之间,渗透进几百张a4纸里,皱皱巴巴,黏在一起。
倪清顾不得水烫,赶忙抽纸压在笔记上。
小女孩皮薄,白皙的指腹马上红透。
她们的动静不算小,很快惊动了正在楼上睡得昏天暗地的程崎。
站在楼梯上的男人裹着身烟灰色的睡衣裤,单手扶在栏杆,另一只略显烦躁的抓了几把头发,此刻正拧着眉,面无表情看着面前手忙脚乱的两人。
他没有上前帮忙的准备。
注意到他的存在,赵梅率先打破沉默,慌慌张张说,
“这是倪清给你打印的笔记。你你你,都怪我,都怪我,你瞧瞧我,我这不小心给用水洒了。”
她急得快要哭了,仿似如果程崎今年高考依旧落榜,责任全在于她。
听了赵梅的话,程崎目光低掠过桌上那一沓厚厚的笔记,薄唇紧抿,最终停在倪清的手上,男人冷声冷气,“我不需要。”
“我有笔记。”程崎说。
他的话像一把花刀,砍于倪清的手腕。
擦拭的动作一停,倪清一言不发站起来,“看来程崎不欢迎我。”
她也有脾气,且不比程崎的小。
“哪有啊,没有的事儿。”赵梅扶住倪清的胳膊,只字未提程崎心情极差的原因,却又贪心地意图让两人重归于好。
程崎再浇一盆凉水,“的确不欢迎。”
对面都下逐客令了,她又何必死皮赖脸待在这里。
倪清冷笑了声,把浸满水渍的纸团“啪嗒”扔在桌上,自嘲自己多管闲事,
“那讨人嫌的人马上走,赵奶奶再见。”
她是真被程崎气到了,不顾后头赵梅的放声挽留,也不顾外头愈下愈大的雨,头也不回,再一次推开赵家的大门。
愤怒、委屈、伤心……一系列情绪织结为两张纠缠不清的红血丝,网住她的眼球。
猩红的怒火上头,叫她连伞都忘了拿,鞋底刚踩入台阶之下,头顶就被大雨痛浇。
她把手缩进袖子里,双臂遮过头顶,往家的方向跑。
雨声哗哗,密密匝匝,大得很。在她心间播起一奏急躁的曲调。
也许是心太急,
也许是羽绒服太笨重,
也许是程崎的反应让她觉得付诸的真心如流水般东逝去,
稍不留神,倪清失足跌进一个小水潭里。
尾椎骨着地,膝盖骨紧随其后,在深咖啡色的脏水里,荡起圈圈涟漪,溅起泥泞的水花。
恍惚间,她蜷缩起膝盖,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疼。
雨点毫不留情打在她的身上,丝毫不顾及裹在宽大羽绒服下,消瘦的身型。
耳畔传来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黑伞撑在她的头顶,映入倪清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人字拖。
仰起脖子,对上他淡漠的美人眼,倪清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眼中究竟是雨还是泪。
程崎居高临下看着她落魄的模样,强忍住搀扶她起来的欲望,嘴巴里冷冷蹦出两个字,“活该。”
简单两个字,如锋利的刃。不给她反应和抵御的时间,直接捅入她的身体,割破要害血管。
“重点高中的笔记本就不该出现在北城这种小地方。”程崎一字一顿。
鲜少的好心被撕开、掰烂,丢在地上反复摩擦、蹂躏。陡然间,倪清感觉喘不上气,死死拽住自己的胸口,“你阴阳怪气什么?”
他在阴阳怪气她和成卓阳有秘密,自尊心却不准他问出口。
“没什么。”程崎耸肩,淡漠移开视线。
伸手,把手里的一沓纸递到她面前,“拿回去,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的举动在倪清眼中无疑是让她蒙羞。
奋力抬手,使劲一拍,倪清将笔记打散在半空中。
飘飘落落,雪白的纸张零零散散,掉落在地。
纯洁,肮脏,混为一体。
倪清顾不得程崎错愕的表情和地上的泥泞,双手手掌后撑住地面,勉为其难支撑自己站起来,磕磕碰碰着,向程崎嘶吼,
“笔记不该出现,重点高中不该出现,我也不该出现!”
“我现在就走,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行了吧?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