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她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股脑儿杀到赵梅家。进去之前,她还演习了好几遍,要以怎样的神情语气和老人说话,才会显得比较温柔亲切。
事与愿违,没等她准备好,虚虚实实,一阵瓷碗被砸碎在地的声音响起。
倪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铁门就从里面被人推开。
她定睛一看,走出来一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女人。
赵恬走得很快,倪清只能从背后看她。
女人一袭翡翠色的长裙,裹至脚踝,藏不住内里姣好的身材,她穿手工编织的粗麻凉鞋,其上裸出一截白皙,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复古风韵。
似是怒气太旺,女人压根儿没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倪清,像一阵风,卷着火,径自离开。
倪清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几秒,推开咯吱作响的铁门。
走进去,一地狼藉。
赵梅好像不在家,那条野狗倒是在。
程崎双腿大剌剌敞着,此刻正面无表情坐在饭桌上吃饭。
地上有碎裂的瓷碗渣子,还有散烂炸开的番茄、鸡蛋和米饭凝在地上,看来刚刚爆发过一场不小的战争。
吊诡的韵律在空气中流淌,倪清的视线停在程崎脸上,不禁开始遐想他和那位年轻女人之间,是否存在着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
“老子脸上有你.妈?”程崎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他的薄唇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刻薄尖酸上几分。
他抬头盯住她,在穿堂而过的夕阳余晖下,整个人笼着一层颓和躁,程崎声音冷冷,“我有没有说过,别再出现我面前?”
“讲不听?”
“还是听不懂?”
倪清的脾气也不好,虽然没他这么臭,但她没理由惯着他,双手抱胸,微微偏头,淡漠看他,“你他.妈.的有病吧?”
说罢,转身欲离开。
好巧不巧,赵梅在这个时候回来。
小老太太上一秒还悠然自得摇着手里的蒲扇送客,下一秒就被屋内的场景惊掉下巴。一路慌慌张张小跑进来,途中险些被门槛绊倒,好在倪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赵梅看着地上的碎碗,声音听起来乱得很,“欸,我就离开一会儿,这俩孩子怎么还摔起碗来了?”
她把地上的渣子踢开,生怕伤了人,抬头,寻求解释。无奈俩人脸上都没什么情绪外露,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赵梅也不逼他们,陪着笑脸,给程崎介绍,“崎仔,这是刚搬来的向阿姨的女儿。倪清。端倪的倪,清澈的清。”
程崎低着头吃饭,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赵梅继续说,“她也是从大城市来的,你俩说不定有共同话题呢?”
程崎依旧沉默。
赵梅有些拿他没辙了,抱歉的看着倪清,“我外孙平时不这样。”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替她的好外孙辩解,除了“可怜”之外,倪清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描述眼前这个明明一大把年纪却要看孙子脸色的老妇人。
她“嗯”了一声,主动拉下脸,给老太太台阶下,她看着程崎,机械般问好,“你好。”
他终于有点反应,睨她一眼,留下一句“好你.妈”,然后上楼。
如若不是顾及有年长者在场,倪清绝咽不下这口气。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倪清垂在身侧的芊芊玉指紧握成拳,咬着后槽牙,暗下毒誓:新仇旧帐,我绝对一起讨回来。
程崎是敏感的,是自尊心极强的,也是任性的。而他任性的后果,就是让赵梅这个老太太替他收拾残局。
赵梅把垃圾桶拿过来,蹲在地上,将碎掉的碗一片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倪清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餐巾纸,也蹲下来,帮她收拾残渣,遭到赵梅的强烈反对,“哎呀你是客,怎么能让你给我收拾呢?这不让人笑话嘛。”
倪清的手被她轻轻一推,微微笑,又去捡,“没事的。”
几次三番下来,赵梅拗不过她,只能作罢。“那个,”她看起来貌似是有话想对倪清讲,偷瞄了几眼小丫头的表情,见她没有任何不愿意听的迹象,才叹了口气说,“你也别太怪他了,他今天……有点事,心情不好。”
捡碎片的手微停了一下,倪清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以表礼貌。随着最后一瓣碎片被捡进垃圾桶里,倪清站起身,擦擦手,看着赵梅去拿扫帚处理地上的西红柿炒鸡蛋,赵梅也不再继续那个惹人恼的话题,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对了,丫头啊,你来找我家崎仔是为的谈什么事情啊?”他怎么生这么大气?
“不不不,您误会了。”倪清摆摆手,“我不是来找他的。”
“啊?那是?”赵梅抬眼看她。
倪清说,“其实我是来找您的。我听我妈妈说,您认识装宽带的师傅,所以想来讨个联系方式。”
“哦,”赵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行啊,我认识,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就当是我替崎仔给你赔罪。”
盛情难却,倪清没有拒绝。她承认,她有私心。就以程崎那小子掐她脖子的事情来讲,这点小小的赔偿倪清觉得受之无愧。
“他今年高三了,”赵梅却不知她心中的小盘算,像是想到什么,神色突然暗淡起来,“要是再考不上……就要复读第三年了。”
第三年?
倪清沉默不语。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大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