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长生听了孟云深的话,嘴角的笑容仿佛冰雪一般的融化着,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平静,但这样的表情,反而更真实一些。
厉长生道:你放心,陵川王好歹是陛下的叔叔,我又能对陵川王做些什么?是孟先生多虑了。
孟云深松了口气,听到厉长生这话,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两个人这才一同入了寝殿。
荆博文已经先行一步,进入了寝殿,就跪坐在荆白玉的身边,焦急的问道:冯先生,陛下怎么还未醒来?
为何还睡着?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冯陟厘额上有些冒汗,仿佛未曾听到荆博文的声音,根本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回头瞧见厉长生,便站了起来,走到了厉长生身边。
厉长生下意识心里咯噔一下子,因着冯陟厘的表情着实有些严肃。
冯陟厘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为什么不在这里说?荆博文着急的说:我们也想听,陛下他到底怎么样了?
大王。孟云深拉住他,安抚着说道:莫要吵到了陛下歇息,我们还是在这面等一等罢。
厉长生跟着冯陟厘走到外殿,四周并无一人。
厉长生皱眉问道: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冯陟厘这回无有犹豫,摇了摇头,道:不好。
厉长生听到这两个字,心脏又是咯噔一声,顿时坠入了无底深渊。
冯陟厘道:陛下如今还有呼吸与脉搏,却无意识,何时能苏醒并不确定。
冯陟厘说的已然非常委婉,他中途停顿过一阵,其实若是按照他往日里的直言不讳,可能就要说,陛下恐怕是永远无法醒来了
荆白玉还有呼吸和脉搏,却微弱的非常厉害。
距离荆白玉跳崖,已然有许长的时间,虽然被猎户夫妇救起,却只是处理了肤浅的伤口,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如今
一切都晚了。
厉长生脑中一时间杂乱一片,他已然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再硬朗的身子骨,也是受不住的。如今又听到如此的消息,眼前蓦地一黑,差点摔在地上。
他一把扶住旁边的柜子,看起来并无什么狼狈模样,而此时此刻,只有他自己明白,如今的自己是有多么落魄不堪。
厉长生沙哑着声音,低声道:冯先生,你的意思是
或许某一日,冯陟厘道:还有转机,只是冯某人学艺不精,如今着实找不到医治陛下的办法。
冯陟厘虽然医术高超,但他以前并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是在医典之中瞧见过类似的病例罢了。
这种活着却如死了一半的情况,若是放在旁人家里,恐怕要请大师和尚来做法,觉得是主人家的魂魄游离了躯体所致。
厉长生心中愈来愈是冰冷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木然的站在原地。
古代的医疗水平着实有限,像荆白玉这样的情况,只有呼吸和脉搏,是无法自行用膳的,更无法起身活动。
无法正常食用东西,又无法注射葡萄糖等药物维持,对于身体来说,是非常大的伤害。各种机能与身上的肌肉器官,也都会随着时间,慢慢的逐渐萎缩。
众人全都围拢在熟睡的荆白玉身边,眼看着厉长生归来,顿时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姜笙钰第一个沉不住气,道:叔叔,他到底怎么了?为何不醒来?
是啊,荆博文也说:伤势不都好的差不多了,陛下为何不醒?
小白,厉长生怔愣了一会儿,总算是寻到了自己的声音,勉强的笑了笑,坐在榻边轻轻抚摸着荆白玉的头发,道:别着急,小白只是太累了,睡两日便会醒过来,放心罢。
真的?姜笙钰问。
厉长生点了点头,道:真的。
小白可是最听话最粘人的,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守着,怎么忍心如此便一直睡下去,定然会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
众人从天亮等到天黑,眼看着就要子时,荆白玉仍是静静的睡着,根本无有睁开眼睛的意思。
冯陟厘道:我去准备药材。
说罢了转身离去。
姜笙钰一瞧,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跟着冯陟厘走出大老远,才问道:冯陟厘,你实话告诉我,荆白玉到底怎么了?为何一直不醒?
冯陟厘侧目去瞧他,淡淡的开口,道:醒不过来了。
你姜笙钰步子一顿,整个人露出不敢置信的震惊模样,道: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冯陟厘也停下脚步,道:是真的,我只是不想骗人罢了。
姜笙钰摇着头,道:骗人,你现在才是骗人。荆白玉好好的,为何醒不过来了?他虽然呼吸微弱了一些,脉搏也微弱了一些,但是伤势都痊愈了,怎么可能醒不过了?你是哪门子的庸医啊,怕不是兽医罢
姜笙钰连珠炮一样的斥责着,冯陟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冷静点,就算你再激动,也无济于事。
姜笙钰满腔怒火和焦虑,突然被冯陟厘一盆冷水浇灭。
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魂魄,木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冯陟厘的脸上。
他忽然心中空落落的,眼眶也有点酸涩。虽然姜笙钰向来很是抵触荆白玉,总是与他争吵不休,但是
若是荆白玉真的再也醒不过来,叔叔要怎么办
姜笙钰低声道。
姜笙钰说罢了,赶忙拉住冯陟厘的手,说:冯陟厘!这事情,你还没对叔叔说罢?先莫要跟叔叔说。叔叔听了会伤心死的!指不定荆白玉还能醒来,所以我们再等一等好不好?
冯陟厘平静的瞧着他,没说话。
姜笙钰仿佛又被他泼了一盆冷水,迟疑着道:你方才与叔叔单独说话,是已经跟他说了?
冯陟厘仍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冯陟厘!姜笙钰气得大喊说一声,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你这般告诉叔叔,叔叔要多伤心
姜笙钰一想,就觉得心脏被死死拧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连忙转身就要回去,却被冯陟厘拉住。
冯陟厘淡淡的说道:厉太傅此时恐怕不想见你,让厉太傅与陛下单独相处一会儿。
姜笙钰动作僵硬了下来,的确如此,自己过去也无法叫荆白玉醒来,只要荆白玉不醒,一切都无法改变,厉长生还是会伤心难过。
冯陟厘道:我不得不告诉厉太傅,毕竟若是陛下真的无法再醒来,大荆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需要厉太傅打算。
的确如此
荆白玉可是大荆的皇帝,若是他永远睡了下去,那么便会出现数不胜数的麻烦,都需要厉长生来解决。
姜笙钰未有再说话,也未有再动弹一下。
冯陟厘挨近了他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若是想哭,我可以借你个肩膀。
姜笙钰顿时炸毛,恶狠狠的抬头去瞪冯陟厘。
威胁的话未有说出口,冯陟厘已经伸手搂住了他,将他的脑袋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夜黑渐渐的浓郁,又渐渐的散开。
眼看着再过不久便要日出,厉长生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却并没有想要合眼的意思。
他握着荆白玉的手,坐在榻边上,低声说道:小白,我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睁眼看看我?
荆白玉瘦了一些,被握住的手,温度有些偏低,凉丝丝的一片。
厉长生轻轻的搓着他的手,想要帮他取暖一般。
小白,乖,快睁眼看看我。
若是小白听话,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不论什么都可以。
厉长生温柔的话语,一声声随着黑夜散开。
荆白玉却仍是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故意怄气一般,什么也不肯言语,执拗的不肯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