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对自己苦笑,行吧,宫思不走,他拼了老命也得救,谁让他赵景明是宫家小子的干爹呢?
目测与老虎的距离,敌强我弱,必须先发制人。
配合我。赵凌没等宫思应答,就蹲下身子,猛然弹跳,敏捷越上老虎的脊背,双腿紧紧夹住老虎的腹部,整个人骑在老虎身上。手上的木棍横过老虎的前齿,老虎的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木棍。
赵凌两手分别握紧木棍的两端,把老虎的嘴强行分成上下两半。老虎左右摔打磨蹭,欲要把背上粘着的赵凌甩下来,可赵凌死死的拉住木棍,与宫思喊,救人!
这个时机,是唯一的,宫思会意,跑过缠斗着的赵凌与老虎,背起赵原,迅速往浓雾之外跑,他迅速爬上旁边的大树,把赵原放在树杈上。
赵凌眼见两人暂时安全,这才开始思索自己要怎么脱身,他的手腕被撞,巨大的痛楚钻心,该是骨折了。他再没有力气困住老虎,老虎高高跳跃,把他狠狠的摔在地上。
吐了一口血,脑海中愈加清明,他看的出老虎的行动轨迹,却是身体跟不上思考,被老虎几个爪子按在地上。
拉弓!宫思,你的鸣泉!本来疼的半昏过去的赵原,在树杈上悠悠转醒,他一把拉住要爬下树帮忙的宫思,折断了几根树枝,递给宫思。鸣泉弓没有配箭,传说中每次拉开都是就地取材,小辈里没有人见过鸣泉弓张开的样子,他们只听人说起当年战场上那把被称为修罗鬼弓的宫氏鸣泉。
宫思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什么,可对上赵原的满怀期望的眼睛,他的话说不出口。
他根本拉不开鸣泉弓。
宫氏子孙代代相传的神弓,他拉不开。
这么多年,母亲让他背着弓,说要他等待机缘,可机缘到底在哪,母亲也说不出。他只知道,他的生父五岁就能拉开这把弓,天狼骑射,纵横六国。
快!赵原催促,他对十三皇子的恨意,早就随着看见赵敛跑来救他的那一刻,荡然无存。他不知道宫思在犹豫什么,难道还在计较之前那些不愉快吗?赵敛已经浑身是血,刚刚从老虎的爪子下滚出来,侥幸得了一命。
宫思的手在颤抖,他举起弓身,可在触碰弓弦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依旧拉不开。他与弓没有共鸣,弓没有回应他的渴求,母妃教他运弓术的时候,教过他如何感受。
赵原急的要命,宫思在犹豫什么!
赵凌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胳膊的两处被啃咬的鲜血淋漓,他一直在被老虎甩来甩去,终于移动到了树边。这是他的策略,跑不过老虎,只有借着力气找到合适的地方,只要爬上树,老虎就没辙。他用最后的力气支撑起身体,握紧最下端的树枝。
赵凌攀上一层,老虎看穿了他的图谋,跃跃欲试,可就在此时,老虎忽然停下来,调转了脑袋,两眼烁烁发光,他看见浓雾中那张逐渐清晰的脸。
阿阿思阿思有老虎啊!救命救命呜呜呜
殿下,快走!树上的宫思也看见了那张脸。
赵原一把抱住宫思,别下去,你下去也没有用,白白送掉性命,赵敛刚刚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赵凌看树上的情形,赵原帮了大忙,虽然瘸了一条腿,胳膊还是有力气的。
放开我!宫思的武功比赵原好些,很快就制住赵原,他跳下树,向着赵夏奔过去。赵夏看到宫思,抹干净眼泪,指着老虎说,阿思,快保护我,老虎要吃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夏真的是大楚的太子么?不说赵原,危机关头能保持冷静让他刮目相看,就算是成长后的十四皇子与十五皇子,也比眼前这个哭包强上百倍。
宫思拉着赵夏到最近的树下,拖着赵夏爬树,身后,老虎缓缓靠近,它被赵凌魔尽了耐性,抓了半天的猎物跑了,这边绝对不能放过。
赵凌抓住树枝的手,逐渐松开了。他脑海里浮现出宫成被乱箭穿心的模样,身上的痛苦都油然不觉,三千刀凌迟,根本不够还,阿成,我欠你的这条命,还有机会能还给你儿子,真好。
勉强站起来,赵凌使劲儿边跳边喊,过来啊,过来啊!找我啊!我比较好吃,来我这儿啊!
宫思已经拖着太子爬上了树,他闻声回头,十三皇子冲他微微一笑,笑容如辉辉朝阳,驱散恐惧的阴暗,拨开幽深迷雾,他一直觉得很猥琐的笑容,竟变得光明磊落,荡气回肠。
太子在树上伸手,说,阿思,你快上来!让老虎吃他就好了,吃了他就不会吃我们了
老虎左右边看,最终还是走向了赵凌那边。
赵凌闭上眼睛,上辈子凌迟,这辈子命丧虎口,尸体都不是个完整的。洛溢会为他流一滴眼泪吗?大哥会给死去的他追封个王爷吗?还有宫思他看不见鸣泉弓重开的那一天了。
接住!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全凭意识的动作,赵凌接住了飞落下来的匕首。拔出匕首,借着树干的力气,他高高跃起,浑身上下的力气集中在右手,没有的选择,要么死,要么搏一搏。
宫思的匕首掉落在树上,被赵原捡到,时机刚好,赵凌真不想承认,到头来与他默契最好的,竟然是赵原。他早看清赵原欲要扔下匕首的动作,赵原在等,他也在等,等老虎靠近,等老虎放松警惕,然后一刻绝杀。
老虎完全没有防备,顶住赵凌的身体,死死的顶在树干上,赵凌的胸口受到重创,吐出一口血,右手也毫不犹豫的一刀插进了老虎的脑袋。
同一时刻,一根树枝与一根锋利的箭羽,一齐贯穿了老虎的心脏。
娘!
高姨娘!
宫思放下鸣泉宫,与赵夏异口同声喊。
赵凌靠着树干,眼角湿湿的,也不知是因为捡回一条命的喜悦,还是因为见到了那个非常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
女子身着银光猎服,手执长弓,英姿飒爽,一双锐利的眼眸,久久的望着赵凌。
白马之后,是并排而立的两匹红棕色的马,还有一匹雪白小马驹。马上的人,脸冷的跟个冰块似的,跳下马背,大步朝赵凌走来。
王爷我赵凌虚弱的解释,他该怎么解释?洛溢捡到了他的剑与包袱,还找到了他的马。无故绕过看守,沿着山路越走越远,这种显而易见的离家出走的行为,他没有什么可以跟洛溢解释的。
总之,性命保住了。
卸下紧张与防备,他想睡觉,美美的睡上一觉,一切不愉快的质问,统统留到他睡醒。
软软的的倒下,赵凌眼前乌黑,失去知觉。
洛溢接住赵凌,让赵凌靠在他的怀中,赵凌一身的伤,让他既愤懑又心痛。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还是说,每次都差一点,差一定就能减少一分痛苦。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依旧是这样。
旁边有人把老虎的尸体抬走,洛王爷抱起赵凌,在众目睽睽下安静的离去,留给所有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山林的雾气渐渐散去,随行太医匆匆而来,为三皇子医治,好在腿伤不重,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上了药,抬走休息。太子哭的稀里哗啦,宫思早就习惯,他的心思在十三皇子那边。他那么讨厌的一个人,拼上性命救了他,在老虎扑过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拉开弓,树枝就射了出去,威力如传说一般惊人。
鸣泉弓,二十年后,再次开弓。
高兰茵指挥众人清理了现场,发现儿子在原处发呆。
山中忽起迷雾,狩猎不得不暂停,众人回去营帐中。她没见儿子与太子,恰巧洛世子也不见了,她还从没见洛溢如此慌张过,于是自告奋勇,陪洛溢去林中找人。
她安慰洛溢,或许只是迷路,等雾散了就没事,可他们找到一只小马驹,小马驹蹭着洛溢家小三三的脖子,似乎非常急切的想要表达什么。小马驹带路,三人穿过丛林,一股子血腥味,让他们紧张起来。
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到时,危险已经过去,只是一片狼藉景象,让人后怕。
万万没想到,洛世子是鸣泉弓的机缘。
她不是第一次见赵敛,但将匕首插入老虎头盖骨的赵敛,怎么也不能与那个脱了半身衣服,赖着她儿子的那个断袖挂上等号。反倒因为那张长得极像的脸,让她想起另外一个故人。
阿成拉开鸣泉弓,是因为他,如今,她与阿成的儿子,拉开鸣泉弓,是因为一个长得很像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