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错,也是我杀人了。灵然悬浮在半空中,抬手,慢慢地落下来。
青柳大郎也从方才虚浮的空中缓缓落地,两人站在土坑边,野风萧瑟。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为何会这样?灵然眼眸中有夜星。我本是一个普通人,只想在这世上苟活几十载,为何遇到你后事情变得如此离奇?
你本就不是人。
大郎!
灵然哭笑不得,抬头看向他。
你是宝贝儿,青柳大郎说完,像是怕灵然听不懂,嘲笑他说话没有辞藻,显得他过于粗俗。顿了顿又道,这世间灵气越来越稀薄,灵拂曾与其师尊商讨,离了灭天界后,何处可活?
当时逍遥山剑阁那老头是如何答的,至今青柳大郎仍历历在耳。
剑阁那位早已飞升上界的老师尊曾叹息一声,对彼时尚且年幼的灵拂子道,徒儿,这世间灵气稀薄。便是去了他处,哪怕那里是仙乡,汝等也不可成仙。只有在所在处,习所习得,才能步入飞升之途。
那一句话,当时的灵拂子没懂,当时的青柳大郎也没懂。
但是眼下灵然问他时,就像是叮的一声电流击过,青柳大郎突然就懂了。
他看着抬头看天边月色。夜风吹散了浮云,方才经他怒气卷激起的暴风雨也消弥于无形,一轮圆月挂在当空,皓月清辉,只是那月轮深处隐隐多了一缕暗红色。
那崔彧是魔。青柳大郎一字一顿地道。人身或许不是,但眼下占据那具肉身的,是魔。
如果是几天前灵然听到这个字眼,恐怕会瑟瑟发抖心生恐惧,然后脚底抹油,有多快溜多快。然而眼下他经历了这一连串变故,险些叫人在地牢中鞭打致死,不知是心头一口气性冲上来,还是终于明了,无论他怎样逃跑,人要害他,终归是逃不掉的。灵然此刻不仅不怕,反倒冷漠地笑了一声,讥讽道,就算他是魔,难道还能横行无忌?
这世间终究不是魔的天下。
第70章 孤僧灵然(志怪)36
有人来了!
青柳大郎动了动耳朵,随即对灵然道:宝贝儿,吾如今灵力不够,暂时做条蛇比较妥当。
灵然看了眼一身红衣的青柳大郎,侧头笑了笑。随你!
青柳大郎张嘴,似乎想要再安抚他两句,野风中却骤然多了一阵阵异动。
这次,马蹄声骤如暴雨,连灵然都听见了。
魏王泰快马冲到灵然面前时,夜色下只剩下一袭白衣的灵然低头在沉思。他脚边土坑内血迹斑斑,躺着两具无头尸体。
魏王泰快速下马,蹬蹬蹬冲到灵然面前,见状呲牙冷笑了一声。小和尚你好生毒辣!
彼此彼此,灵然嗤笑。远不及魏王与崔大人。
魏王泰手中提着马鞭,冷笑道:还不是本王救了你!
灵然也冲他笑了一声,声音比他更冷。王爷你那药丸,是专门克制灵力的吧?
被你发现了!魏王泰居然不反驳,反倒笑得眼儿弯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却丝毫笑意都没,冰冷冷的。没办法,虽然孤很想保住你,好向父王交差,可是阿彧
王爷与崔大人的关系,当真是令人齿冷!灵然冷笑不已。
你瞧不起我?魏王泰微笑挑眉。
灵然原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谁知这家伙下一句居然接着道,呵呵,其实孤也瞧不起自个儿。
灵然诧异,认真地看了魏王泰一眼。
魏王泰唇边依然噙着一抹冷冰冰的笑,眉目漠然。但小时候阿彧不是这样的,那时他被挑来做质子,与孤做陪读
那时候,孤还没有如今的荣华。阿彧也没有如今这般势力。
魏王泰立在荒坟中,与侥幸逃生的灵然说起陈年旧事,神色甚是平和。在月色下,就连唇边那抹冷笑,也渐渐的淡了,眉眼俱是温柔。
那时阿彧与孤约定,若是将来崔家不赎他回去,他便与孤做个伴,一起终老。
听起来倒像是青梅竹马的盟约。只是两人站在死人坑旁,双方手上都染了血,说起这样一段青涩的爱情故事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灵然刚想打断,魏王泰却话音陡然一转,怒冲冲地道:一切都发生在除夕那夜!孤受封魏王,随后又兼了雍州府牧,阿彧也水涨船高,十六岁便执掌大理寺寺卿。但是他待孤,却越来越远了。
这些事,王爷不需说与小和尚我听。灵然漠然地拍了拍手。眼下小和尚我只关心一样,钟府一事已经了结,还须劳动王爷走动一番,带小和尚我进宫面圣,好了结这件差事。
风簌簌地吹。
灵然唇边挂着一抹凉飕飕的笑,打断魏王泰的欲言又止。你与那魔头的事情,小和尚我没有兴趣知晓。
阿彧怎地就是个魔头?魏王泰反驳。
呵呵,这手段!这魔气!灵然定定地盯着魏王泰的眼睛。你再瞧瞧小和尚我这一身血迹,以及这个!
他将乾坤袋丢入魏王泰手中。
这里头装的,可都是从钟家捉来的怨鬼!长安城作乱,也都是源自于此。可是崔彧那人,夺了乾坤袋后,却只想着放虎归山。他如此行径,不是魔,难道还是个人吗?!
魏王泰默然不语,半晌,掂着那乾坤袋道,你且先与孤回府。过几日进宫面圣,了结这桩案子再说。
没兴趣!灵然冷嗤。小和尚我自然是要回寺里去的!得养伤!
魏王泰还待说什么,灵然一句话堵死。
跟你回王府,我怕不得好死!
魏王泰默然。
灵然抬步,从他身边蹒跚走过,身上的血沿着白衣滴答滴答落入黑色泥土。
魏王泰突兀地说了一句,你瞧阿彧那人可是有问题?
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灵然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嗤笑了一声。
你若当真还有一点人性,便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瞧瞧,到底你所念着的是个人,还是只魔?是当杀,还是当留着,回家去抱,去亲!
说罢再也不管魏王泰,强运了一口残存的灵气,白衣无风自动,瞬息间便乘风而去。
灵然提着一口气,拼死奔回东安寺。小七娘还留在钟府,寺外只有那一株老松树伴着一树小桃花睡得正酣。
见他回来,老松惊了一下,刚从土褐色的树干中刚睁开一只眼,就见灵然扑通一声直直的栽倒在地。
老松慌忙从树中蹦出来。嘭的一声,淡青色烟雾中现出一个身材矮小、长眉挂到肚皮的老者。
他从地上扶起灵然,倒抽一口冷气,推也推不醒,只得背了灵然艰难地沿着回廊往后头精舍去。
明溪老和尚听到动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就见小轩窗外风雨声簌簌,黄豆大的雨粒突兀地啪.啪打落下来,老松背着一身血迹的灵然从窗下经过。
他怎么了?
明溪忙开口叫住老松。
老松抬头见是他,略有些尴尬。老和尚回来了,我等还没来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