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脚都酥麻了, 冰凉的银环卡在脚踝上,冷得她发出一声低微的呢喃。
李玙仰脸看她泛起春水的眼神,右手一寸寸往上挪, 摁住了膝盖, 杜若顿时像被人打中机关一样,小腿砰地往前一弹,刚巧踢在他下巴上, 一阵酸软。
“啊呀……”
惊叫出声的不是李玙, 是杜若。
李玙滞了一瞬, 沙哑着嗓子道,“娘子好狠的心,得了东西就踹人。”
杜若俯身穿上鞋子, 忽然趾高气扬起来, 昂声命令。
“放我下来!不然再走一圈儿。”
李玙含笑退后两步。
“娘子试试自己走一圈儿。”
杜若不动。
“怎么?本王方才教的都没听懂?”
杜若皱着眉加力夹马腹,李玙指点。
“不对, 用大腿, 不是用膝盖。”
她依言调整, 马儿终于懒洋洋挪了个窝儿,蹄子浅浅印在草地上。
杜若扬眉得意。
李玙故技重施, 呼哨着唤来狂浪,招摇地飞身上马,长腿在空中一闪而过, 他回身向着杜若一笑, 白亮亮的牙齿明晃晃得像轮小太阳。
“跟着本王,慢慢走。”
杜若见他背对自己, 顿时大感不安, 慌乱地扎手恳求, “殿下,你,你要不与妾同乘一匹?”
李玙失笑。
“若儿,没有马鞍、辔头,它让你骑了这么久,足见它喜欢你。你不肯信它也罢,信本王吧?绝不会伤着你一分一寸。来,慢慢走,放松,不要突然夹腿。”
“……哦。”
长风远远瞧着‘王爷教妻’的无聊场面,失望叹气,摘了根草稞子搭在唇上。草场的另一头,合谷摘了树叶吹笛,笛声断续而宛转,应和着时时响起的笑声。
待杜若兴尽而返时,彩霞已经铺满了西边天幕。
她累得瘫倒在车厢里,身上搭着锦被,怀里抱着汤婆子呼呼大睡。
一百多人簇拥的队伍走不了太快。
李玙一整天都在当教练,早闷得不耐烦,遂让长风、合谷紧紧盯牢马车,在官道上来回尽兴驰骋。
杜若幽幽好梦,醒转时口干舌燥,车厢里黑成一片,耳畔听见长风的声音夹在吱吱嘎嘎的车轮声中。
“王爷当真转了性子了,从前张孺人那样爱骑马,也不曾带她去禁苑。这个杜娘子娇滴滴的,几时能打马跑起来?”
合谷道,“傻东西,跑不跑的什么要紧,就是取个乐儿。”
原来张秋微是此中高手。
杜若顿时心浮气躁,不安的捏了捏大腿,方才刚醒转就觉得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酸软的难受,真策马奔腾起来,人还有个囫囵个儿么?
——叮叮,叮铃铃
随着她动作,黑暗中响起一串陌生的铃声。
杜若伸手捏住银环上花生大的小铃铛,倏然想起李玙散发着陌生气息的身体发肤。那个味道,现在回想起来,不是龙涎,不是沉水,不是她熟知的任何一种香料,却是虚无缥缈,如风流云就散,捉不住实体。
如果,当时再多挣扎一下,是不是就能记住他的气味?
杜若翻身掀开车帘,顿时怔住了。
眼前景象就跟前番李玙从寿王府接她回家的那夜迷之相近。
一线细如墨笔勾画的纤月挂在天上,尖楞楞的,虽细,却是分外明亮,在坊道上洒下一连串银灰的光斑。
已过了关坊门的时辰,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宗室亲贵们的宅子在坊墙上开门,不靠坊门进出,还能不紧不慢的回家。
李玙遥遥自队列前方奔袭而来。
披风背月,黑马黑袍,整个人融入漆黑夜里,独有明灿灿的笑容时隐时现,仿佛腾云驾雾四蹄腾空,恍惚还有助兴的风火轮。
杜若想不明白,跑近了才看清。
狂浪的四条马腿上都绑着红黑两色飘带,翻飞转腾,活像小小的火苗在蹿。
李玙好容易消耗掉浑身气力,痛快地勒住缰绳。
“娘子看什么?”
杜若歪着头笑道,“殿下马术高明,名师出高徒,想来妾也不会差。”
李玙眼底分明一亮。
“若儿喜欢骑马?”
杜若探身伸手到车窗替他抹汗。
没有隔着手帕子,也没有衣袖,纤纤细指直接捻在他额头,软糯柔嫩的触感。
狂浪没有太老实,近一步远一步的。
杜若尽力往前够着,袖子滑到半截肘弯处,月色里雪白的肌肤近乎透明,面上红粉菲菲唇若点朱,别说李玙,就连长风与合谷都看呆了。
“殿下喜欢,妾就喜欢。”
“别着了风!”
李玙深深喘气,不由分说把她往车里一推。
长风垂下眼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合谷还张着嘴发愣,便被李玙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那马倏然往前一跃,差点儿把合谷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