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玙旧话重提, 温柔专注神情仿佛变回那日花树下的翩翩公子,每个字都是邀请诱惑。
杜若暗恼这人有事没事专爱释放魅力,摇头晃脑做风流状, 实在可恨, 便忍不住直言相讥。
“殿下喜欢别人有话直说,自己为什么老是兜圈子呢?”
“此话怎讲啊?”李玙诧异的扬起眉毛。
杜若抬起脸直视李玙,清亮的眸子水光盈盈, 隐约带了一丝怒气, 软绵绵的笑语中机锋不掩。
“殿下处处乔张作致, 想来在府中夫纲不振,要借妾给人上眼药。只不知是做给王妃还是张孺人看,不如直接吩咐, 妾也好照章办事, 保证办得殿下满意。”
李玙久居高位,从未被女人当面讥刺, 不由得哑然失笑, 盯着她瞧了半晌, 取笑道,“二娘子聪慧, 必然知道怎么做才最能叫她们忌惮了?”
杜若遥遥一指。
“请殿下用飞白体写了乐水居正房的匾额么?”
李玙一怔,忍不住握着嘴闷笑。
这丫头被王妃摆了一道,不肯做婢妾姿态争宠告状, 先还以为是个良善无争任人摆布的, 原来尖刻起来会挠人。
“自然是你吃不下东西,日日吐酸水, 闹着找大夫。本王心急如焚, 视宫闱规矩如无物, 拿金鱼符开启宫门。为你,连夜进宫请太医,再为你,被御史狠狠参上一本啊。”
他叽叽咕咕说了一大串,杜若一时不解,待回过味来,便恼得呸了一声,狠狠瞪过来,面孔微微涨红。
李玙见她失态,不禁哈哈大笑,才要说话,却见杜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带了薄薄愠怒,全无平日乖顺神情。
他怔了一下,玩闹之心大起,只想逗她,便又笑起来。
“二娘子如斯美艳,冠绝满府姬妾,本王三生有幸,才得佳人满怀。”
杜若万万想不到李玙贵为皇子,能冒出这种登徒浪子的轻薄言行来,脸上更红了几分,眸子里怒意满满之外,还不知所措。
李玙生怕惊了她,忙咳嗽两声,正色承诺道,“二娘聪慧,无论王妃跟前、孺人跟前,亦或是长史跟前,择时自保便是。便有脏水混话,只管往本王身上推。本王请你入府,必然护你周全。”
方才还在调笑,怎的突然转了声气。
杜若心底大感安定,嘴上却说,“殿下的用意云山雾罩,妾不敢揣测。妾不过是个小小的妾侍,在主母跟前,要站便站,要打便打,却是无甚大用呢。”
李玙板起面孔压低声音。
“这院里明明配了十二个侍女,独铃兰挑头,其他人都一样位次,不知二娘为何偏偏将蕉叶调去守院门啊?”
真是个轻易蒙混不过去的贼主子。
杜若噗嗤一笑,盯着脚尖道,“妾是小门小户出身,看王府高门,那便是龙潭虎穴,妖魔鬼怪一大堆,可不敢片刻放松。蕉叶只要肯抬出王妃的招牌,妾自然放她进内室服侍。”
李玙听得好笑。
“二娘这般狡诈,本王尽可放心。以王妃与孺人的资质脑筋,想来你不至于吃眼前闷亏。”
他起身看房里布置,桩桩件件都还算妥当,便走到屋角柜子跟前。
“钥匙是你那丫头收着,还是铃兰收着?”
“这房里东西都是海桐收拾。”
李玙眼中掠过一丝讶异,点头赞叹,又向她摊开手掌。
“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御下倒是颇为严厉。”
杜若便唤了海桐进来要了钥匙递与他。
海桐看着王爷亲自动手搬被褥,杜若倒是袖手立在旁边翻眼皮,极之讶异,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帮忙。
李玙将被褥扔在暖阁外侍女偶尔陪伴的小床上,憾声道,“二娘子今夜辛苦。”
杜若脸上微微变色,嘟着嘴连连摇头。
“妾不去,妾有择席之癖,换了床可睡不踏实。”
李玙挑眉。
“咦,二娘可是忘了?本王才是天潢贵胄,怎可用侍女卧具?”
他说的倒也在理,杜若咬着牙不情不愿走过去将被褥展开捋了捋。
两人说的有来有往,都没有叫婢女动手的意思,海桐忍着笑意退了出去。
杜若暗暗咬牙,板着脸不敢呛声,李玙憋笑,起身将角落一架檀木刺绣插地屏风收拢搬过来隔在两人之间。
檀木沉重,多亏只得四扇。
他呼哧嘿呦搬了,一个鹞子翻身上床,立时吹灯,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杜若未及防备,大为窘迫,跺脚低声急问,“这么早,殿下吹什么灯啊?”
虽然看不清面庞,也猜得到她又羞又恼的表情,李玙得意地悠然叹息,仿佛十分疲倦似的含混应她。
“摁,二娘子好眠。”
杜若恼得狠狠踹了一脚床围,只得翻身和衣而卧。
李玙却又道,“二娘子莫怪本王孟浪。今夜乃是你入府第一晚,若是你我浪掷时光,手谈一局,或是清茶两盏,留着灯半夜不熄,岂不露馅儿?”
捉狭鬼!
老天爷但凡是个秉公办事的,便该保佑他出门踩狗屎,天上掉鸟粪!
杜若恨得牙痒,咬着嘴唇忍了片刻,“那便祝殿下好眠!”
暗夜里李玙睁着眼,眸色亮晶晶的,许久才闭上。
可惜这一夜并不曾好眠。
大约三更时分,铃兰在门外柔声唤道,“殿下,王妃腹痛难忍,许是要生了,风骤姑娘来请您过去。”
房里有外人,杜若本就睡的不沉,闻声一骨碌坐了起来。
虽然挡着屏风,她初来乍到,万事谨慎为上,只脱了外袍、罗裙,不曾解开小衣里裤,这时候忙匆匆披上外袍,点亮烛台,自举着凑到李玙榻前。
摇曳火光中,只见李玙弓着背,将被子团成一团抱在身前,却将后背双腿露在外头。虽已是六月里了,毕竟夜半风凉,白绸寝衣长袖长裤,只怕不够御寒。
不知是不是光焰黯淡之故,那样嚣张讨厌的人,窝在被子里倒显得老实乖觉,有可疼之处。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