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两位男子已临窗而立,看了她许久。如若在平常,以顾掬尘五识的灵敏,自然会早有察觉。但如今的她,似乎什么都按了放慢键,对外界的感知连常人也不如了。
两人看着沐在晨光中的人。见她白玉束冠,着一袭暗纹月白道袍,广袖交领长袍间尽显其人飘逸洒脱。她莹白面颊上那双一直神彩飞扬的眼此时却半阖着,显出一种极为慵懒的气韵。
“步统领,我觉得掬尘这样挺好。原来的她实在操心太过。如今这样能闲散度日,岂不是挺好。她以前的生活太拼太累。”
“如果这是阿尘愿意,自然没什么不行。但如果这样的生活本不是阿尘愿意的,也是不得不如此呢?”
“你什么意思?”
“我不太确定,但我已去信请师尊过来看看。”
“你的师尊,了空大师?”
“嗯。我想你应该知道五年以前,师尊曾为阿尘念过安魂经。”
陈柬转头,“你是说掬尘的神魂又出了问题了。”
面如冠玉的修长身影看向那个向自己走来的身影,轻轻道:“我希望不是。”
没有人知道五年前在那个明月楼后院那间昏暗的房间里,那个向自己走来的小少年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不但只是救了自己的性命,他还拯救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不能想象,如果让那个该死的臭男人得逞,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掬尘一脚跨进了自己的书房。果然在漆光暗沉的梨木书案上,正坐着这阵子几乎每天都会光顾的两位美男。
顾掬尘掩手打了个哈欠,坐上自己特意打造的摇椅上。晨光金阳里,对面的两位男子实在是养眼。
在她的视线里,正扶案整理公文的男子是真正的盛世美颜。男子墨发束冠,唇红齿白,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眸,本该潋滟多情,却因是主子本人的清冷多了丝禁欲的性感。真是让她移不开眼了。
然后顾掬尘惊奇的发现,在她专注凝视里,男子那双原本白玉的般的耳垂不知何时悄悄染上了抹鲜红的霞色。
她展袖打了个哈欠,掩去嘴角的笑意。心中却一阵喟叹,真是秀色可餐的步大美人,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真正餐一餐这位美人。想一想这位美人某一天会被人尽情享用,她突然有些不舒服。罢罢罢,还是剩着他还没属于旁人,好好看个够本才是。
可她看着步大美人胭脂渐染,霞飞双颊的样子,她眼底笑意却还是恶趣味般又多了几分。
她遮掩自己看羞美男大胆行为,她懒懒洋洋道:“这们两个可是够了。明知道我好容易偷得几天空闲。你们却天天搬一堆的公文来我的书房碍眼,如此这般却是为何?”
步拂花脸上颊色不及退去,抬头直视她,“如今大齐风云变换,正是筹谋计效之时。阿尘才卓古今,如今却为何作隐士之态?”
顾掬尘看着他,似认真想了想,忽而挑了挑眉头,悠悠吟道:“邅翼翼而无终兮,忳惛惛而愁约。生天地之若过兮,功不成而无效。愿沉滞而不见兮,尚欲布名科天下。然潢洋而不遇兮,直怐愗而自苦。莽洋洋而无极兮,忽翱翔之焉薄?国有骥而不知乘兮……”
这是诗经中的《九辩》中的一段。意思是,谨慎前行看不到结果啊,忧郁烦闷穷悉潦倒。生于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啊,功业不成而没有业绩。我愿隐退不再出现啊,又想名声在天下传播。然而世事茫茫难遇贤君啊,简直是愚昧而且自寻烦恼。荒野辽阔而没有边际啊,漂泊不定该到哪里停止?国家有骏马却不知驾乘啊……
步拂花听得无可奈何,知她又在这里跟他胡搅蛮缠。以阿尘的医术之高明,决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身体出现的问题,否则怎么会这么急着将一些事让自己弟弟去做。
这些年他与阿尘相交,她是他此生见过最为惊才绝艳的女子。原先他以为他是男子之时,就觉得他见识谈吐不凡,更难得他还不是夸夸其谈,而是脚踏实地用心做了很多让他都难以做到的事。
她造出来的纸,比起原先那些易碎易晕墨的纸不知好了多少,她造出的布匹又不知让多少人因她而活命。如此之事,这些年还有很多。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阿尘的脑袋大约是经过了神仙点化。要不然怎么会整出那么多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虽然阿尘总说那些东西在齐太祖的札记里都有记载。可是这么多年齐太祖的札记不知被多少人研究过,可是因为那些淡淡几行字,就能做出实物出来的也只有阿尘一人而已。
这些年因阿尘而产生的新奇事物实在太多。多得他总觉得阿尘似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只有齐太祖那样的人才能与她比肩。而当他知道‘他’竟还是她,更让他心动神摇。
更别提阿尘以一人之力让顾家一个庶民之家拥有了不输当今任何一个一流世族家底实力。她是他极为佩服之人。更别提除了这些,她竟然还是武学大家,在她全力之下,以他之力也要用心对付。还有她的医术。
他每与阿尘相谈,无论谈何事,阿尘似乎都能直击要害,往往让他很多时候皆有醍醐灌顶之感。每次与阿尘闲谈,他总有如沐春风之感。而如今她好象又带给了他另一种感觉,这是他从未体验的另一种感觉。这是脸红心跳,每次一看到她,他就有脑袋乱成一锅粥的慌乱感。
顾掬尘这里正看美男看得有趣,却觉对面射来一道冷光。她转眸迎上了那道神色复杂的丹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