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年的脸上闪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太子,我的来意你应该明白。”
周元宁道,“孤只知道,大师早就遁入空门,何必还要走一遭红尘?”
周行年道,“老夫这份投名状,太子还觉得不够吗?”
周行年的话,并没有让周元宁感到意外,她早就猜到,自己能回宫,周行年定在背后出了一份力。只是,她还不能完全看透周行年的势力,否则,也不用和他说这么多了。
周元宁道,“好谋划,曾叔公何必将这份心胸放在自己身上?凭着您的身份,再加上您的谋略,曾叔公想要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周行年假意叹气,“老夫已年近古稀,昨日黄花,如何能和太子争夺?还不如辅佐太子,早日回京,这才是正道。”
周元宁道,“此言差矣,若曾叔公只想回京,只要您一句话,谁人敢拦?”
周行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直得望向周元宁,良久的沉默。最后,周行年终于开口了,“太子,你我何必这般辛苦?太子有什么想问老夫的,就问吧,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元宁道,“既然曾叔公这般诚恳,执意要效忠于孤,不如您自己说说,说不定,孤就满足您的心愿。”
周行年道,“太子这是在考验老夫呢。”
周元宁抬起眼,懒懒地瞥了一眼,“您是怕了?”
周行年笑了,“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了,这点小事,如何会怕?”
周元宁道,“既然如此,曾叔公,孤就洗耳恭听了。”
缓缓的,周行年陷入了沉思,过往之事,一点一点的,从这位老人口中传入周元宁耳中。
周行年道,“柳良海既然跟着太子,过往之事,相信太子也有所耳闻。”
周元宁道,“您是指?”
周行年苦笑道,“老夫并不是太祖之子,而是太宗之子。”
周元宁没想到,周行年刚开口,就说出了此等宫廷秘闻。虽然自己早就从柳良海口中得知,此刻,周行年亲口承认,她还是会觉得意外。
那年,天下初定,太祖耄耋之年,遇见一豆蔻年华农家女,怜其娇艳,纳入后宫。农家女虽年轻,可后宫有无数貌美妃嫔,不过一年光景,太祖就把农家女抛诸脑后。一日,太宗偶遇农家女,不知怎的,两人就有了情谊,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时日久了,农家女就有了身孕。太宗不安,想劝农家女不要孩子,谁知农家女果决,将这孩子算到太祖头上。只是,农家女虽然保住了孩子的命,自己的命,却在生下孩子的第二日,留不住了。
太祖年迈之时,能有这样的喜事,自然宠爱“儿子”;高祖初登高位,自然善待“弟弟”;太宗愧对于农家女,自然厚待“小叔叔”。周行年的童年,过得极让人羡慕。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变了,那年,周行年才二十。
周行年本是最潇洒不过的人了,他这样的身份,世间如何能有事情使他烦忧。偏偏这事,是他不能逃避的,他只能假借佛道之名,远离红尘,逃到灵兴寺。
周元宁像是想起了什么,“所以,太宗也不想您继续留在宫中?”
周行年道,“太子猜的没错。太宗虽庸庸碌碌,可也不想天下大乱。我这样的身份,一旦暴露,我的日子如何过?你的父皇如何能坐稳太子之位?”
周元宁道,“是太宗的安排?”
周行年道,“是他也不是他。”
周元宁双眉紧皱,心里的念头转了好几圈,“难道,父皇也是知情人?”
周行年道,“不错,之所以要出家,就是皇帝紧紧相逼。”
周元宁道,“此话怎讲?”
周行年道,“太宗虽想防着我,也只是想要我离开京城,并不想要我的命。而你父皇,野心勃勃,有我这颗眼中钉,如何能安心?三番五次的刺杀,老夫倦了,不想卷入朝堂斗争,才来到灵兴寺。这些年,老夫过得也是艰难。”
周行年的话,让周元宁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父皇是那样在意皇位,那样在意天下,有这样危险的存在,只要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出手。幸好,周行年并不眷恋权势,又没留下一儿半女,否则,父皇肯定不会让周行年活到现在。
周元宁转念一想,“您就没怀疑过吗?这件事,说不定是太宗设下的圈套,只是不想您染指皇位。”
周行年否定得极坚决,他的眼中,似乎能看到一丝丝的水光,可那水光极小,就像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根本没有人在意,“或许那两年我还有这种想法,现在老了,也渐渐明白太宗对我的心情。太子,你还年轻,不会明白的。”
见周行年如此,周元宁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既然父皇知道,您怎么动的手脚,父皇竟要孤迎您入京?”
周行年的声音中带着诱惑的味道,“这就是老夫的本事了,太子,只要你愿意带老夫入京,老夫手下的人,都会效忠您。”
周元宁道,“孤怎么不知道您这般相信孤?要是孤把这件事说出去,您这条命,估计只能留在灵兴寺了。”
周行年加重了语气,“太子此时的处境也不好过吧,老夫既然要找盟友,太子这样的,不比三皇子好吗?”
周元宁笑道,“您远在灵兴,竟能知晓父皇的心意,孤实在佩服。”
周行年道,“太子想好了吗?”
周元宁道,“您会不会太心急了?这么大的事,孤真要好好想想。”
周行年追问,“难道太子还在怀疑老夫的真心?太子不和老夫联手,如何能光明正大回到京城?”
周元宁缓缓道,“您应该知道,既然父皇知道您的身份,孤这么轻易地就能让您离了灵兴寺,孤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周行年是聪明人,周元宁这话一出口,周行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周元宁已经接受了他的投诚,只是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周行年心里舒坦了,面上也带上了真正的笑容,“好,那老夫的将来,就全仰仗太子了。”
周行年这次是规规矩矩的行礼,正准备退下,周元宁冷不丁地开口了,“麟嘉十八年,您就挑中了孤,为什么?孤一直没想明白。”
周行年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当然是因为太子,太子有麟嘉这样好的名号,民心所向,老夫自然会选太子。”
周行年这话说得不尽不实,周元宁也没着急戳破,周行年有自己的算盘,这是人之常情。他能向自己说出这么大的秘密,已在周元宁意料之外,这件事,反而显得不那么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