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么?”文卿问。她想的是,她是同秦秀娥来的,来了自己这里,怕秦秀娥找不到了。
“没事,门已经插上销了。”她一面回答,一面将手掌覆上她的小腹,轻轻地揉着,“你安心休息,别管那个脑子进水的家伙。”
过了一会儿,舒宜带着郎中回来敲门,鹤生扬声驱赶她,叁言两语却又吵了起来。
等人悻悻走后,鹤生跟她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鹤生与秦秀娥这一趟过来是为了给世子扫墓。翌日已是清明,正好碰上秦秀娥新婚出嫁,因此便想着来这一趟。
个中缘故,文卿一听便明了了,只是舒宜不知世子与她弟妹的姻缘,因此对这个答案十分不屑。
舒宜讥诮地轻笑了一声,“扫墓?”
“不然是什么?”秦秀娥冷着脸,一副要发作的样子,“怀疑我跟鹤生大老远跑来松江温存?”
“我可没这么说,”舒宜不以为意地耸肩,“正好,世子也算我半个堂兄弟了,一起去吧。”
“你们去吧,”鹤生道,“文卿身体得休养两天,我们过两天再去。”
“行,”秀娥沉吟片刻,看向文卿,“我回去迟了要被婆婆责问的,姐姐若不急便好好休息两天,玩几日再回去。”
文卿回以颔首。嫁人之后的秦秀娥比她想象中还要端庄一些,像一瞬间长大了,让她不禁感到恍惚。
事情的最后,梁舒宜不情不愿跟着秦秀娥一起去了。文卿悄悄跟她讲了秦秀娥与世子的缘故,让她注意措辞,她虽是点了头,却不知到底放没放在心上。
喝了两日的药,文卿适才好一些。江南的烟雨接连下了好几日,将叁月了,天却因这一场雨又乍暖还寒起来。
车轮撵过泥泞的泥角山路,四道或深或浅的车辙如蛇般蔓延入应天府城北的一片山林之间。
世子的墓便在那边。
马车摇摇晃晃,路也益发促狭颠簸,不能行了,只得在半山腰停下,车夫跳下马车,摆好踩脚凳,文卿与鹤生依次下车。
行了约莫一刻钟,二人来到墓前。墓碑前还留着烧了一半、被雨打湿的香,以及一些香烛祭品。
“他的尸体被官府收走了,这里面只埋了一些衣物,本来秀娥还想着要不要把坟挖了,带走衣物埋在金陵附近的山上,方便祭拜。”鹤生一面俯身将香端凑近烛火,一面道,“不过毕竟是旧人了,也不知道还能拜几年。”
文卿静静聆听,垂首看着,墓碑的文字。墓冢没有装置砖石,仅小土包堆就,杂草像是新清理过的,前边插着一块深灰墓碑,不过想想世子生前的气派,如此寒酸,已叫人唏嘘不已。
她忽然想起来,秦秀娥说当初是鹤生亲自带官差把世子抓回来的。
想到此处,她不禁抬眼去看鹤生。鹤生正缓缓蹲下身,点燃的香插入土中,青烟在烟雨中袅袅弥散,一闻便知,这依旧是降真香。
文卿亦上前取了两支,点了插上,“世子于你有救命之恩,往后我年年都陪你来扫墓。”
鹤生闻此,蓦地一笑,“说来也是讽刺,世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最后却是被我逼死的,孽缘呐,希望他下辈子好好投胎,别再被连累了。”
上香后,她们又烧了一会儿纸钱,适才下山,翌日一早便坐上最早的船只回金陵,没有多加逗留。
船只摇摇晃晃,她们依偎着睡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的肩上传来鹤生带着鼻腔的声音,“以后你每一年都会陪我的,对吧。”
声音很轻,气息有一些热,文卿一怔,原来不止自己难以入眠。
“嗯,往后每一年我都会陪你的。”
她也不在乎她问的是扫墓还是其他,她就是这么答了。
深春的清风微微扫进船舱,她看着舱外雾茫茫一片的江面,抱紧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