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春桃说张师傅夫妻上衙门喊冤去了。
“姑娘、”春桃惊呼。
文卿回过神,发现手指已经划了一个口子出来,殷红的血珠从伤口溢出来,她放下刀,将手指含入口中,吮了片刻,“你刚才说……”
春桃点头,“也就是刚才的事儿,我在路上碰见张氏夫妇被官差赶走。”
文卿陷入了一阵恍惚,片刻适才回过神,“还有一个素菜,春桃,麻烦你操持一下。”她让出位置,走出厨房,迎面看见鹤生走来。
她二话没说上前抱住了她。那双铜铃般的眼珠子,直直看着她,像死不瞑目。
这一阵子的安逸日子几乎教她忘记了这件可怕的事情。
少年的死状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手臂紧紧抱着鹤生的腰,鹤生抚了抚她的背,轻声地说着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那可是一条人命,何况……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用力的敲门声与哭声。
“姓宋的,你害了死了我的儿子,你给我出来!”
“没天理没王法了……啊……大家来评评理啊……”
嘶声怒吼是张师傅的声音,后面那句凄厉的哭声想必就是他的夫人。
“出来,别逼我上衙门告你!我让你也尝尝我儿子的滋味!”
文卿浑身一怔,一声一声雷打的门响从外面传来,哭声也是一重高过一重,她看了眼声源,身子变得紧绷。
鹤生收回视线,察觉到文卿惊慌失措的视线,她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没事的,我去处理。”
文卿被扶至屋内坐下,却左右安不下心来。
她感觉好像是自己杀了那个少年,她太害怕,浓稠的血液流出皮肤,微微滚动的喉咙,想要说话但发不出声音的嘴巴。
少年就在她的眼前失去了温度,可是在那之前,她们甚至还有说有笑。
她像被魔魇缠绕,她甚至没有发现,外面吵骂的声音已经逐渐小了下去。
直到鹤生从外面进来——
她挑起竹帘,看见坐在榻上惶恐不安的女人,女人瘦弱的身体在一大片阴霾里瑟瑟发抖。
鹤生走上前,将她的身体轻轻揽住,“别怕,没事了。”
“鹤生,我、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文卿抓着她的手,颤抖地问她。
“这不关你的事,都是他咎由自取。”鹤生沉声道,“何况是他自己非要自缢的,与你有何干?”
“好,好……是,应该是这样的。”文卿深深作了两个吐纳,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片刻问:“你刚才跟张师傅他们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给了他们一点钱。”鹤生无所谓地道。
“只是这样?”
当然不只是这样。
但她总不能说她差点把两夫妻因为敲诈的由头抓去官府了吧,如果不是他们求饶的话,她决计是不想用钱解决这件事的。
“他们不过山野村夫罢了,能收到钱不知道多开心。”
文卿不再说话。她陷入了冗长的沉默,因为莫名的思绪。
她实在没有办法像鹤生那么司空见惯。
院子里的桃树开得正旺,簇拥得粉色的彩云一般。金陵的夜风尤其地密,风儿稍微一吹,落英一地。
晚上,舒宜又来了。文卿拿出上回没喝完的半坛金陵春,叁人就着一院子春色,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闲天儿。
后来不知怎么说到了那个少年的案子,文卿以为舒宜一定会借机讥讽鹤生,但是舒宜没有,相反,她竟然用那种近乎同情的目光看着鹤生。
此时她已经醉了七八分,脸上红得一塌糊涂。可能她也没注意到自己会这么看着她,片刻,等鹤生察觉之后,她立刻打了个激灵,吓得避开。
鹤生冷笑了一声,“吃错药了?”
舒宜啐道:“死道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