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强势的贵妃威逼下,或许为了保命, 他们也不得不这样做。
裴迎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夜色下一打眼, 四皇子在灯火照映中幽幽地望着她,他像只鬼魂一样在宫中游荡,贵妃不给他们母子好脸色,在这宫中受尽白眼岂能好过。
“听闻太子妃娘娘写得一手好字, 太傅总头疼我的字迹,也不得父皇欢心,若是娘娘有空闲, 可否教一教我?”
他状似天真无邪地一笑,口齿清晰伶俐。
裴迎抚额,她没空搭理他。
谁知四皇子也不恼, 静静望着她笑,他说:“娘娘若愿意教教我,我有报酬给娘娘。”
他这话说出来娇憨得惹人发笑,装作浑然无害的模样,是他这种人的生存之道。
裴迎一下子好奇了,能有什么报酬,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她抿嘴一笑:“你能拿出什么来瞧瞧?我不信。”
“娘娘一去就知道了。”
四皇子见她有所松动,嘴角一咧。
小池塘中莲叶层叠遮映,窗子外九曲回栏白玉阶,避暑小亭台染了翠,裴迎坐在榻上,嗅着淡淡香气,这里竟然连蛙声也听不见,十分清静。
“你写吧。”裴迎尝了一口茶。
四皇子看上去鬼心眼儿可多,眼下却老老实实,站在案桌前,人只比桌子高出半截,低着头,规矩极了,一声也不吭。
他忽然抬头,正正经经地说:“娘娘,外头蛙声聒噪,扰了您清静了。”
裴迎一愣,笑道:“哪里有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着,怨不得覃太傅总在陛下面前说你功课及不上别的皇子,好好地写一回字,也这样多心。”
“来,拿给我看看你刚才写了什么?”
四皇子听她这番话并不生气,乖乖地将纸笔拿过来,裴迎一眼看过去,脸色骤变。
上头竟然干干净净,一片空白,这小兔崽子什么也没写,他是诚心来戏弄她的吗?
裴迎正愠恼地抬头,忽然,四皇子嘴角牵起笑意,手指搭在她唇间。
“嘘——”四皇子不许她开口。
裴迎顿生疑惑,这时,对面暖阁中断断续续传出女子声音,一声叹更比一声重,她蓦然明白那是什么,听得她瞬间脸红耳热。
这里是覃太傅平日对皇子习教的地方,怎会有宫人胆大到在此私通,若是叫人察觉这等秽/乱宫闱之事,非得杖毙不可。
过了层层大坐壁屏风,影影绰绰可瞧见一点动静。
她透过昏黄的宫灯光芒,瞧见覃太傅正与一人纠缠,餮不知足,满室生香。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脚发麻,想转身往后跑,却扎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清澈的瞳仁,倒映出惊恐。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视线,枕襟上的女子猛然转过头,从香汗淋漓中,长眉一蹙,暴戾之色毕现,吓得裴迎险些滚落下去。
她立刻捂住了嘴,顾不得颜面,踉踉跄跄地转回去,风声呼呼在胸前穿梭,她无法理清自己看到的场景。
那与覃太傅私通的女子……竟然是姜贵妃。
裴迎太清楚贵妃的大胆,她敢在宫里设计陷害太子妃贞洁,敢当众推人下水,未料她竟然敢当着暴君的眼皮子底下偷人。
暴君生性残忍,若是让他抓到,贵妃一族死罪难逃。
裴迎的心头又渐渐清晰起来,她想起了公主幼吉。
幼吉生来文弱,细眉细眼,一丝也不像暴君,更与同出一母的太子也不像,都说女大随父,公主的性情模样历来受到朝臣质疑。
难道……幼吉真的并非暴君血脉?
她捂住了四皇子的耳朵:“这可不是小孩子听的。”
“娘娘,我就说这地方蛙声聒噪,不适合您教我练字。”
四皇子无心地一提,似乎他什么也不知情
“我也说过了,你教我写字,我有报酬。”
他莞尔一笑,手心展开,赫然是姜贵妃鬓间常戴的一枚红宝石缠枝珠钗。
当天夜里,裴迎辗转反侧没睡着,她眼前浮现出四皇子那副懵懂无知的脸,笑意下闪过一丝狡黠,饱满得一触即破的毒汁,宫里果真没有人是省油的灯。
四皇子才八岁,平日里陛下常说他粗笨不堪教,可他分明是故意引裴迎撞破此事,或许覃太傅屡屡向陛下告状,引得他心头不快,又或许是他心细如发,早在细微中察觉到不对劲。
这种在宫里头被忽视的人,往往更能堪破那些不避讳的秘密。
她从妆奁中拿出那枚红宝石缠枝金钗,沉甸甸的,握得手心发烫,像被烛火咬了一口。
裴迎心底清楚,四皇子怨恨姜贵妃已久,又知道她与贵妃不睦,故意透了这个风,将把柄交给裴迎,想借她的手对付贵妃。
裴迎也不是傻子,贸然以此物要挟贵妃,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她望着手腕上那一圈被压红的痕迹,想起困在佛堂的白狼,心底愈发闷闷的。
虽然东宫有宁怀贞派来的心腹盯着,但姜贵妃常使些软刀子,使唤宫人短缺了裴迎阁中的冰,送些不新鲜的吃食,克扣用茶。
未出阁时,她便是这样逼死好几名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