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义闻言,怔住,问:“您后来又自己试了?”
景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宁义叹一口气,“其实我到底也只是猜测。”
三个月前,景立和青妩遇刺。
当时,景立的胳膊上无意间划了一道伤口,血流不止。
按理说,景立身子本就比旁人虚弱,这般流血更是应该体虚贫血才是。
但是景立却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第二天还觉得比从前更有精神了。
当时,宁义就推测,或许是因为体内毒素积压太重,几乎全部沉进了血脉里,所以这会儿流了血,反倒是对解毒有益。
但这个结论到底是没有任何佐证,他也只是猜测。
景立却伤了心,后来又一次受伤之后,他也曾故意割开伤口。
当时血流如注,时候却的确是觉得神思好像更加清明了一些。
他心里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可是再后来,头晕目眩的失血之症取代了那股子神清气爽,他也就不敢再继续尝试。
但令人欣喜的是,之后他的身体真的比从前更胜一些,至少这两个月,他很少再像之前似的,动不动就晕倒。
景立回忆了一下时间,说:“或许,放一次血,能够解两个月的毒?”
宁义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却摇了摇头,“不行。”
他解释道:“您这次晕倒,多半就是因为骤然到了西南,水土不服,再加上路上奔波劳累,所以牵扯的毒性发作。”
“虽然属下至今不知道这毒到底该怎么解,但是却也多少摸出了一些规律。”
“身子越是虚弱的时候,越是容易毒性复发。起先几年,您这身子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所以才会频频昏倒复发,后来身体渐渐恢复,毒发的间歇才会越来越长。”
“而王妃嫁过来之后,您不仅身子比从前更加康健,精神也更好了一些,所以毒发间隔更久。”宁义顿了顿,捋着胡子道,“并且,属下猜测,放血或许真的是有些用的,而您当时的身子本就很健康,多少流些也没有什么大碍,所以解毒的功效大过了失血之症。”
“但是现在,您的身体比三个月前不止是差了一点半点,绝不能再放血了。否则,很有可能直接失血过多而晕过去,到时候再牵扯毒发,更是得不偿失。”
景立听明白了,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来,却不免有些失望。
毕竟,他当时是真的以为……
如今却发现,其实只是他太天真了。
宁义能瞧出他心情沉郁,安慰道:“主子也不必过于焦急,咱们现在毕竟是出门在外,西南穷困,药材更是短缺,所以若真得了失血之症,也不敢疗愈。”
“但是这也不失为一个解毒的方向。回京之后,或许可以再试一试。您也别太灰心。”
景立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是我太心急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看着外面寂静一片,隐约能瞧见一点明朗的星。
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
景立自嘲一笑,“大约来了这熟悉的地方,心里难免有些波动。”
有些事,有些人,他以为早就忘了,但实际上,根本忘不了。
就如这熟悉又陌生的西南。
他守护了整整九年的大凉边界。
可是如今仅仅过去了四年,又变成了一团糟污。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是我太心急了。”
宁义跟随他数年,何尝不知道西南对于景立的意义,可他却只是一个大夫,说到底也并不能做什么。
正想再开口安慰,景立却已经站起身,说:“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解毒的事,还是劳烦宁叔了。”
“主子好好休息。”宁义起身目送他离开。
景立回房间时,青妩睡得香甜,他轻手轻脚地换上寝衣,躺回了床上。床头的矮柜上放着那碗汤药,方才青妩端过来之后,便忘了这茬事,之后也忘了再放回小炉里温着,终究还是放凉了。
但是景立毫不在意,仰头喝干,然后轻轻地将碗放了回去。
他吹熄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烛火,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之中。
一切都那么安静,他好像只能听见青妩的呼吸声。
景立长臂一伸将她捞进自己怀里,安静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合上眼睛。
然而一刻钟之后,被景立抱着的,原本正熟睡着的青妩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是面对着景立被捞进怀里的,因此她这会儿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景立的脸。
英俊,硬朗,却又苍白。
青妩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下巴,能摸到一层浅浅的,稍有些扎手的胡茬。
有点痒,可是她舍不得放开。
最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笑了一下,蹭进他的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