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条理清晰明白,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那依你的想法,现在该如何补救?”
楼宴毫不犹豫,说:“依臣拙见,陛下应将同州知府革职祭天,以慰民心。”
这是自然的,若非同州知府大着胆子瞒报,也不会有今日这般严重的后果,景宣帝是绝对不会再留着这等废物的。
他点点头,问:“然后呢?”
楼宴道:“陛下应下发罪己诏,检讨自己的过失,再到奉先殿,为所有的灾民祈福……”
话没说话,立刻便有人打断,“胡闹!陛下天子之尊,怎可这么轻易就下发罪己诏,臣子的错,岂有陛下承担的道理?”
就知道会有人这么说,楼宴并不意外,只是冷静地说:“且不说陛下用人不清,识人不明以至于延误灾情,就说为了这死于涝灾的七百一十三人,为了安抚剩下的百姓,陛下就该下罪己诏。”
景宣帝皱了皱眉,静静地睨着他。楼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凭心而论,楼宴说的没有问题,向来天灾,历代皇帝都是要检讨自己。
但是这次不同,这次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是同州知府延误了灾情,而他最近又一直焦虑于景立的问题,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要是真的下发罪己诏,那就不知是走个过场的问题,而且真的罪己了。
景宣帝如何能承认自己错了?
许久,他才盯着楼宴,开口道:“朕自然会去奉先殿为灾民祈福的。”
他只应允了后半句,而没有理会前半句,这便是拒绝,也给了楼宴一个台阶下。
楼宴握拳的手指微微一顿,然后才恭敬地磕了个头,高呼,“吾皇圣明。”
这便是景宣帝最欣赏楼宴的一点,识时务。
他向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因此,就算是直言不讳的谏臣,皇帝也愿意给他几分脸面。
“这件事之后便交给明安全权处理。”他越过那么些个老臣,专门点了楼宴的名字,“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楼宴磕头,郑重道:“是。”
西南涝灾的消息就算再滞后迟缓,也终于是传进了京城。
青妩听说当地的难民已经四散,忍不住问景立,道:“王爷,您说他们会不会是往京城来了?”
景立摇头,“同州还在万霞山的南边,他们若是想来京城,必要翻过万霞山,实在是太远了。”
景立道:“我猜,他们只会就地里在附近,不管是抢也好,乞讨也好,他们最想要的,还是先活下去,然后才能等到朝廷的救援。”
青妩半知半解地点头,她的消息都是从姝红送来的邸报中得知的,听说西南已经死了七八百人,还有当地的父母官也是不知所踪。
青妩问:“王爷,会没事的,对吗?”
景立揽她过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抱着她,“只看如今朝廷怎么处理,只要能妥善安置,是能够及时止损的。”
毕竟,现在把老百姓逼疯的,还是对于朝廷的信任危机。
涝灾发生后的十天内,整个县城都要被洪水冲没,许多人都是在睡梦中就被冲走,消失了。
这样大的天灾,他们该有多绝望,可是这时候,朝廷却因为没有收到消息,仍然还是表面上的那个歌舞升平的模样,没有人理会他们。
这样的情况下,灾民们又怎能不愤怒。后续灾款下拨,更是只听得数目,不见真金白银。
苦苦期盼的灾民,也只能走投无路。
但毕竟,他们只是有些失望,但多数还是对朝廷充满期盼的。
可是朝廷又一次让他们失望了,一连十几单谕旨发出,其中有一多半都是安抚说教的空话,完全没有用。
剩下一半,也不过是些普通的拨款赈灾。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作为一个君主,皇帝的脸面自然高于一切,景立知道,景宣帝多半是不能做到的。
御书房。
这已经是楼宴今天第四次递折子进来了,景宣帝见他都要见烦了,只因为他这四次说得都是一件事。
“臣请陛下派一位皇室子弟亲自到往同州,安抚民心。”
景宣帝神色晦暗不明,“你说,派谁去?”
他膝下子嗣不丰,成年的儿子更是寥寥无几,长子就是太子。
其实按理说,这样的情况,太子亲自前往也再正常不过,既是树立威信,也是涨涨见识。
可是,景宣帝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自小被娇惯得性子跋扈,又天真。
他还年轻,连弱冠的年岁都没到,如何经历得了这样大的场面。
而太子不行,底下的几个自然也不在备选的结果之中。
皇子不行,那便只能是皇弟和皇兄了,可他思虑一周,也没有想到谁能去办这个差事,既有能力,又能代表皇家脸面。
楼宴给了一个答案,“楚王,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