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来人不具有危险性后,黎望便开始闭目养神,毕竟他这会儿精神头也算不上多好,顾好自己已是不错,至于其他自有南星去操心。
南星见自家少爷已经开始休憩,便使护卫挡住风口,随后他转身去看方才进屋的那母子三人,却见三人也不生火,只相拥在一处,看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想必一路赴京相当艰难,便起了恻隐之心。
“这位夫人,可要吃些汤饼?”南星见这妇人一脸戒备的模样,忙道,“不要误会,我并无恶意,这汤饼虽说是锅里吃剩下的,但很干净,我看两孩子都饿得很,不妨吃些吧。”
妇人原想拒绝,毕竟这汴京已经快到了,她实在不想出什么岔子,可她听到两孩子打鼓的肚皮,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况且这些人打扮富贵,恐也不图她们孤儿寡母什么,便抿着嘴接过了汤饼:“多谢这位小公子,冬哥春妹,还不快说谢谢。”
“谢谢公子。”两孩子叠声起,竟是熟稔得很,就跟街边的小乞丐没两样。
南星闻言,便忍不住皱眉,却见这妇人将汤饼都分给了儿女,自己则道:“实不相瞒,我本湖广均州人士,无奈家乡闹了灾荒,实没有办法了,这才带着一双儿女乞讨入京。”
湖广均州啊,这离着东京城可不近呐,南星眼中立刻带上了佩服,毕竟一弱女子能有这份毅力带两孩子入京,且能平安到达,便足见这位夫人的能耐了。
只是这逃荒,怎么跑东京来了?这里的物价可不低,寻常百姓可根本负担不起东京城的日常开销,毕竟光是住宿就能耗去不少银钱。
“夫人可是来汴京投亲的?”
妇人便摇头道:“不是,我娘家早没人了,我夫家姓陈,灾荒也让二老送了命,我在均州无以为生,丈夫入京赶考又一去不回,故而无奈,只能选择赴京寻夫,只希望能寻到他啊。”
南星便有些讶异,只问:“明年春才是科举考试日期,夫人怎知陈相公一去不回?”
妇人一听,便知这位小公子误会了,她伸手摸了摸两孩子的头,只叹了一声道:“三年前,我夫君就入京赶考了。”
“啊?”南星这才反应过来,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又胡乱聊了两句,见两小孩吃饱后,妇人开始用饼,便不再同人聊天,只回去守着少爷。
第二日天就晴了,等黎望醒来的时候,那母子三人已经离开,他便也不再关注,倒是回京路上他觉得无趣,南星才将昨晚的夜聊说了出来。
“少爷,你说这三年赶考都不回家,这位陈相公到底还在不在汴京城啊?”
黎望一个爆栗子打过去,不过打得轻,南星也不觉得痛,只虚捂着额头道:“少爷,你打小的作甚啊?”
“打的就是你,南星,你真当你家少爷我能掐会算啊,这陈相公哪号人物,连鼻子眼睛都没见过,我如何能知道啊?”黎望说完,见书童蔫蔫的,倒也给出了一个自己推测,“不过嘛,这三年都没音讯,恐是早没了命咯。”
“啊?那……这位夫人岂不是白来一趟?”
“白来一趟,总比夫君是个人渣来得强啊。”黎望如是道。
南星不解:“怎么就人渣了呢?”而且人渣是啥意思啊?
“这没了命不送信回家,这是常理,可他若活着,三年不送信回去,要么是没考上颓了心智,没脸面送信回去,可你看那妇人家境,想来也一般得很,哪里负担得起东京城的日常开支,多半已不在京中了。”黎望说完,见南星听得直皱眉,便又道,“当然了,或许这位陈相公三年前榜上有名,这做了官,嫌家乡陋妻不够格,便命人隐瞒实情,只顾自己快活。”
南星越听眉头越紧:“少爷,你怎么越说这位陈相公越不是东西呢?”
“那还能如何?像戏文里那样,摔下山失忆,然后取了美娇妻,这娥皇女英都难割舍,最后大团圆结局?”
南星肃着脸摇头:“没有,少爷你不要胡说。”
黎望逗够了小南星,便又闭目养神起来,南星想着想着却愈发坐立难安起来,只思及昨日那位夫人的希冀眼神,心里头就有些难过起来。
“怎么了这是,屁股底下有钉子啊?”
南星闻言抬头,他也不回答有没有钉子,只问:“少爷,三年前贡院金榜,可有姓陈的相公?”
“你还在想这个啊?”黎望心中一叹,只道,“那自然是有的,陈本就是大姓,虽说科举选拔严苛,但总归天赋者层出不穷,说来也是巧了,三年前金榜题名,那位新科状元就姓陈。”
“啊?小的忘记问她夫君姓甚名谁了。”
黎望便摊手道:“那就没法子咯。”
说着话呢,汴京外城门就到了,黎望是官宦子弟,自不用跟普通百姓一样排队,他出示路引给了过路费,便往内城而去。
汴京城分内城和外城,过城门均要出过路钱,当然也不多,一个人只要几文钱。可就是这几文钱,也已经难倒秦香莲了。
她本就是一路乞讨入京,还带着两孩子,昨日有好心人赠饼,今日这顿饭还没着落,她拥着两孩子站在汴京城的内城门口,只觉得举目无援。
刚才过外城门口时,已经用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铜板,这连城门都进不去,她如何去找夫君啊,秦香莲此刻才明白,汴京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