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丰伸手拽了一下聂青遥的衣袖,轻声说。
“凭什么走?”聂青遥回头看他。
宗门,仍有宗门的傲慢,他们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不肯正视当日揽翠峰一战,非是他们之功,也非是九重天诸神之功,而是辛婵自己……不甘为欲望之俘虏,不愿做魔窟之恶首。
聂青遥心头万般的煎熬,皆因人间宗门与天上诸神的沉默自欺。
这天上人间的公道,到底何时眷顾过辛婵?
没有。
从没有。
“青遥,辛姐姐已经死了。”
林丰的声音落在她的耳侧,山上的风也吹着她的脸颊,他的声音放大了些:
“她要祭拜,就让她祭拜。”
林丰牵起聂青遥的手,轻瞥一眼那轮椅上的年轻女子,“可有些亏欠,并非是迟来的悔恨,愧疚,便能一笔勾销的。”
林丰拉着聂青遥走过他们一行人身侧,而他的话却如利刃一般刺进那女子的心头,她握着扶手的指节有些泛白。
“师姐……”任君尧百感交集,有些担心地看着程非蕴。
而她却愣愣地望着那悬崖近处,望着那香头散出去的几缕烟,她失了神,像是在想象那日落下长渊,再未归来的红衣身影。
“倒不如……”
她的眼泪忽然无休止,手紧紧地攥住衣襟,她喃喃的声音好像要被揉碎进风里,“倒不如那日你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两色云光 [v]
天光还未破开层云,正清山上雾蒙蒙一片。
有人身披斗篷,衣袂拂开石径两旁枝叶间的露水,他步履匆匆,上了主峰后殿。
窗上映出快要燃尽的烛火,还有一道纹丝未动的身影。
他步履稍顿,片刻后复而抬步走上阶梯,推开雕花木门。
“师兄。”
那人坐在蒲团上,只听见推门声,也未回头,便先唤了一声。
“少陵,眼下入了冬,你如今身子又不好,自己该多珍重些,何苦在我这里枯坐?”程砚亭将沾了露水的斗篷放到屏风上,随即伸手,一道流光窜入风炉内,升起一团火。
“师兄,你我之间,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一夜,是去揽翠峰了罢。”少陵咳嗽几声,看着程砚亭在他对面坐下来。
程砚亭用竹片拣了茶叶拂入风炉上的茶壶里,闻言却只是笑了笑,并未答话。
“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少陵迫不及待,“是不是那底下的人,也许还能……”
“少陵。”
程砚亭打断他,他将茶罐放到一旁,才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师弟,他也只比少陵大上三岁,但如今来看,少陵却更显老态,此番一病,人就老得更快了。
他叹了口气,“我能知道些什么呢?”
“在大漠,”
少陵定定地看着他,“是你透了消息给九重天,致使公子被抓回去。”
程砚亭摆弄茶盏的动作一顿,却没有说话。
“你我师兄弟多年,我如何不知道你的为人?当日在揽翠峰上,你分明并不想置辛婵于死地……那阵法旁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么?”
少陵咳得厉害,接过程砚亭递来的茶水却迟迟没喝,只是半睁一双眼,看着外头已将层云染出些金边儿的晨光,“师兄,我时日无多了,只这一桩心事,须你解惑,我方能安心。”
“少陵……”程砚亭心内百味杂陈,他想说些安抚的话,“你何必如此悲观,我说过,会帮你想办法。”
“若非谢公子,不……该是灵殊神君,若非是他,我早该身死,又何来入正清山修行的机会?”少陵摇头,笑着说,“师兄,神君已然替我续了足够多的寿命,我不该再贪图更多,即便我还能多活些时候又如何?我的修为已再无精进的可能。”
昔年谢灵殊救了他一命,他才得入正清山修行,更多活了这许多年,只是当年的救命之恩,他至今未报。
这才是他耿耿于怀,为之遗憾的。
程砚亭沉默许久,他这般清风傲骨,向来精神矍铄的正清山掌门,此刻竟少有地显露出几分疲态。
“少陵,魔灵阴差阳错寄生于辛婵体内,这本不是辛婵的错,魔灵借她的手屠戮人间,这也不该是她的错,”
程砚亭饮了一口茶,又继续道,“魔灵的过错,不能强加于她,然而无论是九重天还是我们宗门,都没有办法将她与魔灵生生剥离,既然不能剥离,那么神为了苍生,便只能选择牺牲她一人。”
“灵殊神君几番下界皆是为她,数千年来他皆是想为她谋求一条生路,可这是辛婵自己的劫难,任何人都救不了她,只有她自己。”
程砚亭垂眼,“灵殊神君在她身边教给她的已经足够多,有些事,她只能自己去面对,去经历。”
“师兄,可是她死了。”
少陵或是想起谢灵殊这数千年来踽踽独行皆为一人的执着,他眼眶变得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