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幻花生在水里。
穿过漩涡那时,辛婵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好似辽阔无垠的蔚蓝大海。
除却那茫茫一片海,这里就再不剩下些什么。
脚下水面如镜,她前行数步,便好似踩在平地之上,只是行走之间仍免不了掀起一阵又一阵清泠的水声。
镜海幻花是一株花,也该是一片海。
它千变万化,似幻似真,也该是支撑蜃楼在这沙漠之间来去自如的特殊神物。
脚下陷落得突然,水波再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她在刹那沉入海底。
冰冷的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口鼻,辛婵忙伸手施术,于是身旁游鱼吐出的一颗泡泡逐渐越变越大,飘来她的身边,又渐渐将她包裹。
海水都被隔绝在外,她才有了喘息之机。
这海深邃,总有水流凝作的水箭划破明净水波朝她袭来,每一寸箭矢都尖锐锋利,誓要刺破包裹她的泡泡。
千叠雪从她手中飞出,银光闪烁间,那些箭矢在抵到剑刃的刹那都再次融作了水。
泡泡带着她往更深处去。
仿佛整个海域最有生命力的一切,都长在了深沉幽暗的海底。
颜色绮丽,闪烁微光的珊瑚,还有那些附着在各处的海星,巨大的蚌壳岿然不动,如同一座山丘般,上头还覆盖了浓绿的水草藤蔓。
点点莹光似乎都是从海底沙石间漂浮而出的。
那么多形态各异的鱼,身体却都是时而色彩斑斓,时而透明微不可见,它们来回游弋,仿佛从未注意到她。
世间那么多种缤纷明亮的色掩埋进这幽深海底时,就变得更为深沉浓烈,透过水波间夹杂的各色明暗不定的光影,倒映出一片陆地上绝没有光景。
水总是千变万化的。
也总有无比温柔的手段,可以溺毙不属于这里的一切生灵。
水流无声凝成一只半透明的大手,在辛婵还在探看四周时,它便朝她压下来。
水草滋长,仿佛有生命般不断蔓延,在她分神之际,直接击碎了透明的泡泡,缠住了她的脚踝。
身体骤然被拉扯着下坠,她摔在海底的沙石里,被拖行了数米。
辛婵施术时,冰蓝色的光芒如绳索般束缚住那只水波凝聚起来的大手,她指节用力,便令那大手瞬间破碎成如簇的水花散开来。
她屏住呼吸,操纵着千叠雪剑锋往下,剑气破开层层水流,在刹那间就彻底粉碎了缠住她双脚的水草。
那些游鱼水母都像是顷刻间的幻影,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又如气泡一般一颗颗破裂。
她额间银蓝双色的印记微微发亮。
周身冰蓝的光芒有一瞬带着凛冽的气流拂开,引得这深海震荡起来,那山丘似的大蚌壳也在这强烈的震动中翻滚了几下,蚌壳颤颤巍巍地打开来,辛婵竟在里头看见了一颗巨大的珍珠。
彼时,正和谢灵殊对坐无言的帝女菩月握着茶盏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她猛地抬眼看向他,“娑罗星?那姑娘身怀娑罗星?”
谢灵殊含笑,“帝姬放心,小蝉有分寸,她只取朱果。”
菩月双眉一蹙,哪里还喝得下去什么茶,她将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我原以为这姑娘是有些不一般的修为,却不曾想,她竟是娑罗星的主人。”
“那我还出什么难题考她?”仿佛从来优雅从容的帝女此刻已再坐不住,“她不将我的镜海幻花弄死了,便是万幸!”
娑罗星那样的上古神物所携之力量,到如今怕是连天界也未能完全参透,镜海幻花便更不能与之相较。
说罢,她便一挥衣袖,莹光犹如蝴蝶般涌入漩涡之门,撤下了原有的所有术法,随后她便回头对谢灵殊道,“上仙还是快去寻她出来罢,朱果便由你们取走,多拿几颗也无所谓。”
她为了赶客,已是无可奈何。
而仍在深海之间的辛婵再唤来一颗泡泡,才深吸了几口气,却见这海底开始变得寂静无声。
那蚌壳像是有些瑟瑟发抖,砰的一下子又将壳子合上了。
她正疑惑之际,便见仿佛流散在这深海之间每一处的莹光一丝丝一缕缕地聚集起来,逐渐凝成一棵花树的模样。
幽蓝的花瓣簇簇绽开,裹挟着一寸又一寸的光色,灿若永不凋零的烟花般,就在她的眼前。
辛婵看见了坠在其间,一颗又一颗的朱果。
浅淡的莹光拂过其中的一颗,辛婵看它颤颤巍巍的,将要掉落,她便想也不想立即飞身上前,伸手去捧。
谢灵殊也是在这一刻穿过了漩涡之门,在犹如镜子一般平整的水面上,他一手握着那一小坛酒,垂着眼睛在看底下的层层水波。
他漫不经心地等。
又慢悠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直到他看到水波纹荡漾开,还有细微的泡泡一颗颗地浮上水面又破掉,他便适时蹲下身。
殷红的衣角半浸在水里,他仍稳稳地蹲在透明的水面。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忽然将手往下,探入了水里。
浑身湿透的姑娘被他从水里拽出来,浅发都贴在她的脸颊,她看起来很狼狈,神情却是懵懂的。
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