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这样认真地唤他的名字,“我以为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够帮你什么,才值得你这一年来如此相待。”
“但是你放心,你的恩情我都记得很清楚,不论以后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会去做。”
纵然辛婵时常讨厌他的轻佻浪荡,但她也同样很清楚,如果没有他,她也许早就已经成了予明娇的替死鬼,同那许多奴隶一样,死在那幽深的城主府中,或许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辛婵不想死。
当初她拼尽全力逃出地宫,是为了想要活着,即便是死,她也不想屈从于予南华的桎梏,成为他血祭的引子。
后来被予明娇捆起来,她也同样还是不愿意做个听话的替死鬼,宁愿从高楼一跃而下,坠入冰湖,
那样才死得干净。
或许在予南华和予明娇那些贵人们的眼里,她所谓的尊严,不过只是微末蝼蚁在临死前的可笑挣扎。
她从来如此渴望活着,若非是上位者权势倾轧,若非是她只是城主府里一个连生死都掌握不了的奴婢……
束缚着她的烈云城,从来都不给她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不是娑罗星,不是谢灵殊,辛婵又怎么可能出得了城主府,又怎么能离开烈云城,去到千里之外的禹州?
在禹州的那一年,是谢灵殊给她的。
“小蝉记得就好,”
谢灵殊将她手中的玉盏接过来,喝了一口,看她时,仍然是笑意盈盈的,“到时,我便等着小蝉,助我达成所愿。”
他的声音轻缓温柔,却又仿佛隐含深意。
也许是在看向不远处的院墙时,他望见了那个轮廓清晰的雪人,于是他来了些兴致,“这是谁?”
辛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弟弟。”
他“啊”了一声,也许是有些失望,他将玉盏塞回她的手里,又用指节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么我呢?”
“小蝉啊,”
他忽然轻叹一声,没有再看她,反是在认真地打量那个眉眼都被镌刻得很清晰的雪人,“你可千万也要记着我的样子。”
辛婵疑惑地看着他。
他回头再望她,弯起眼睛笑,“这样日后若小蝉见不到我了,也能借以冰雪,聊慰相思。”
“……”辛婵有点想把手里的玉盏往他身上扔。
但见他忽然有些身形不稳,脖颈间青筋微鼓,她又忙放下手里的玉盏,走上前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谢灵殊稳住心神,垂眼看她时,笑了笑,“无碍。”
他不愿说的事,辛婵也都问不出来,于是她索性也不说话了,只是见他衣衫单薄,她到底还是解下来自己身上的那件披风,踮脚想要披在他的身上。
奈何他太高,她就只能小声唤他,“谢灵殊,你低下来一点。”
谢灵殊看着她,果然依言俯身。
辛婵终于将那件足够宽大的厚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又将带子替他系好,这时她并没有在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你伤还没好,就不要只穿着一件单袍就跑出来了……”
言语中不自禁流露出的关切,却几乎令他眼睫颤动时,眼眶有了些泛红的迹象。
他忽然仰头,去望那仍在落雪的天幕。
他想要触碰她的手伸出却又落下,宽大的衣袖遮掩住了他慢慢收紧的指节。
当林丰从厨房里走出来,三人便一同坐在房中的炭火前喝粥。
夜越深,林丰瞧着那样明亮的天色,总有一种仍是青天白日的错觉。
等他回过头,便见辛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趴在桌前睡着了,他端着一杯茶喝了一口,又见从内室里走出来的谢灵殊解下身上的那件厚披风,动作小心地披在了辛婵的身上。
林丰默默地看着他。
“看什么?”谢灵殊一撩衣袍,又在他身旁坐下来。
林丰方才化形为妖,也不算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有些事他或许还不懂,但他也分明能够察觉得到,谢灵殊对待辛婵,是绝不一样的。
“公子,你对辛姐姐真好。”于是他小声地说。
谢灵殊闻言便扯了一下唇角,再看向那个熟睡的姑娘时,他冷白的面庞上也不由流露出几分柔色。
“林丰,”
谢灵殊忽然唤了一声身旁的少年。
“啊?”林丰望着他。
谢灵殊回头对上他懵懂的目光,一伸手便有几卷玉简出现在他的手里,他将那些玉简都递到林丰的眼前,“这些都是适合你修炼的功法。”
林丰惊喜地接过来,“多谢公子!”
“我有一事,想请你帮我。”谢灵殊收回手,略微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皱的袖袍,再看向林丰时,笑意便已收敛许多,神情也越发认真严肃起来。
“公子你说,我一定照做。”林丰没有丝毫犹豫。
谢灵殊看着眼前这一盆烧红的炭火,那样呛人的烟令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手指轻抵在鼻间,又去看那厚披风里裹着的那个纤瘦的姑娘,“若我不在时,也请你替我,好好守着她。”
林丰不解,眼睛里满是迷茫之色,“公子……你是要去哪儿吗?你要离开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