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独自一人默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双马尾女孩知道,袁印海就是故意的,但她却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和他对视又要被叫去办公室。
然而事与愿违。
尽管这次没对视,袁印海也还是叫了:“筱筱,跟我来一下。”
教室里的热闹立刻安静,所有人都昂着脑袋看袁印海前脚走出教室,封筱后脚便埋首将自己桌上桌下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单肩布袋背包。
大家甚至没等她彻底离开,议论已经开始。
“袁院长要不要偏心的这么厉害,又是叫去开小灶的吧。”
“那人家筱筱专业厉害咯,你厉害你也被叫去咯。”
“狗屁,我要是天天被叫去工作室里接活、开小灶,我也厉害。”
“我就想不通为啥是封筱,本来一开始大家差距根本没多大,封筱是怎么突然一下就入了院长的眼,成了特殊。”
“主要她看着老实巴交,也不像是能做到献身那一步的人。”
“靠哈哈哈哈夸张了,袁院长年纪都多大了,她要献也献不出去吧。”
“你们就瞎贫,我是觉得袁院长可能有点信奉寒门出贵子。你们没发现他工作室里其他几个学长学姐也都是封筱这种类型吗?”
“啥类型?低保户?”
“也不全是低保户吧,但家里条件都比较一般,搞得我想怪院长都怪不下去,人好心善的,估计想扶一把。”
“连阮颂师哥那种不合规矩转专业的都给搞定了,开个小灶算什么,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讨院长喜欢。”
……
这些话,封筱考上a大戏文这两年,从第一次被袁印海单独从教室里叫出去就一直听,早就麻木了。
区别无非是以前大家嘀咕,起码会挑在她听不见的背后,但现在慢慢发现她听见了也没反应,更加肆无忌惮了而已。
当一个学生不善社交、不合群,又被有权有势、手握资源的老师另眼相看,不论同班同学是有意还是无意,冷暴力和排挤几乎不可避免。
封筱知道袁印海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甚至她猜网上始终没人出来爆阮颂的料也是因为这个——在阮颂a大就读期间,根本没人真正了解过他,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站出来爆料。
到了行政楼。
其他老师一见她跟在袁印海身后纷纷热络打招呼,开两人玩笑说院长这回算是找到一个好帮手,隔三差五就能过来陪着写写剧本加加班。
封筱也知道老师们只是想拍袁印海马屁,其实并不关心她,避开视线简单应下便作罢。
袁印海带着她进了宽敞的院长办公室,不用额外打招呼,封筱已经自觉反手将门带好。
袁印海开门见山,“啪”一声便将厚重的教科书摔到办公桌上,拖开椅子坐下说:“我把你最近写的几集电视剧拿给制作公司看了,那边非常不满意,觉得你完全没有把他们剧情大纲里应有的趣味性写出来,你能解释一下你最近怎么回事吗?是心情不好,还是又碰到什么困扰?”
封筱低头站在袁印海的办公桌前,只是紧紧拽着自己的包带不说话。
“把头抬起来筱筱,我是不是说过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看着我的眼睛?”袁印海靠着椅背口吻温和如初,好像还是那个在外人眼里和蔼可亲的人。
封筱却一点没觉得安心,反而拽着包带,手指抠得更紧。
果然紧跟下一秒袁印海便发了飙,音量陡然拔高,一把将手边的文件夹砸到地上:“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我问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最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制作公司那边一直不满意让我很没面子,你是用我的名义写的剧本你心里有数吗!”
完美的隔音将袁印海的咆哮尽数隔绝在这一方办公室。
封筱需要竭力克制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对不起……”
袁印海还在狂怒:“光对不起有用吗?光对不起你就能写出对得起我署名的东西吗?”
但吼完一句,袁印海很快又平和下来,一反刚刚歇斯底里,体贴从办公桌上站起身走到封筱面前,握住她的肩膀:“我现在不是在追究你的责任,是希望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得告诉我你的脑子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东西让你不专注,我才能帮你解决它,嗯?”
封筱能做的只有把脸埋得更低。
袁印海截然不同来回切换的语调一度是纠缠她无数个夜晚的噩梦:“我会重新写的,我没有问题,只是最近睡得比较晚,我会改到您满意为止……”
但袁印海就像没听到,一双眼睛直勾勾隔着镜片看她:“最近阮颂一个人让我不高兴就够了,筱筱你可不能学他啊,以前我们不是合作配合得很好?不管是你妈欠多少赌债,还是你爸在外面惹事,不都是我帮你摆平的?还有你的系奖学金,院奖学金、校奖学金,未来保研的事。”
“你应该知道我们班上其他同学家里都是什么背景吧?他们想塞钱到我手上拿保研名额的不是一个两个,我独独把这个名额留给你,是多大的偏心和奖励你心里不会不知道,嗯?”
袁印海就像个偏执的疯子,盯着封筱一句接一句洗脑式的反问,几乎把人折磨哭。
分明已经摆出封筱今天不交代出个所以然,坚决不可能离开办公室的架势,却又在得到封筱近哭的点头应和后,立刻和善放开人,施施然坐回自己的办公椅安慰:“行了,有压力也正常,毕竟能者多劳,我今天也不留你在办公室写了,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清一清脑子,明天再来我这边我们一起写。”
封筱当时已经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闷头便从办公室离开。
这次她终于不再犹豫,避开所有同学、老师,直接掉头绕上通往学校后门的小路。
然后几乎是习惯性地,她攥紧了背包尝试回头,果然对上袁印海背着手站在办公室窗口低头看她。
尽管这个场景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封筱还是崩溃了,眼泪瞬间从眼眶掉下来,一出校门确人自己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立刻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几分钟后,正在木屋相当为难参与包寿司团建活动的阮颂,兜里手机一震,收到了顾屿洲的微信。
【顾:封筱给我打电话了,说要现在立刻马上跟你见面】
【顾:而且哭得有点厉害】
【有钱也不嫁给你颂:她说在哪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