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季念便成了那个被捎带上的人。
季念本是不情愿的,却不想会在那场陆府的大宴上再遇谢执,而他们便如此,再次有了交集。
犹记得那日她刚跟着大姐姐跨入陆府门槛,便引来一阵打量的目光。
“喂,那就是季家的姐妹吗?我先前以为是说者夸大,今日看来这相貌也难怪引人争抢。”
“是啊,季家老爷半辈子没什么作为,养的两位小姐竟气质如此出众,不愧为美人榜的榜首啊!”
不一会儿,便有翩翩君子状的人上前搭话,比起季盛兰的八面玲珑,季念只静静地走在季盛兰的后头,必要时点头行礼,未与任何人主动说话。
只在目光与远处那个静坐之人猝不及防相接之时,她的神情有了瞬间的松动。
“三妹妹。”
季念回神,收回视线:“大姐姐有何吩咐?”
季盛兰心情不佳,语气很冲:“宴上人多,我按母亲吩咐把你带进来了,你莫要没见识地发愣,也莫要给我惹麻烦,大宴结束前我再来寻你。”说完便留下季念,独自离开了。
季念扫了一圈周围,挂在她们身上的目光不少,除开端量,艳羡妒忌更多。
谁都没明说,但她心里清楚,陆老爷有意设此宴来为其子寻姻缘,高门之间讲求门当户对,陆老爷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若不是那荒唐的美人榜引得陆家公子好奇,按理是轮不上季家之女的,无怪乎旁人别家小姐都不甚友善。
但其实……她根本无意与那些高门小姐相争。
季念再度望向方才的方向,座上空无一人,那个人已然不在那里了。
但她知道自己没看错,那双温和清淡的眼眸,分明是谢执。
……
季念不擅长应付时不时前来攀谈的人,季盛兰不在,她钻了个空子,寻了陆府一座假山,拿了一壶酒躲在阴影下偷摸着乘凉,打算等到宴会结束地差不多了再出去。
她坐在地上端起酒杯,双手捧着没喝,慢吞吞地摸了摸酒杯上的纹路,脑中忽地闪过谢执在酒肆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季念勾勾唇角,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可想到刚刚谢执离座后是往季盛兰的方向走去,她的嘴角又一点点落了下来。
“诶,今日见了季家两姐妹,你们觉得如何啊?”
假山后突然传来声音,季念手一抖,洒了几滴酒水在地上。眼见假山后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季念急忙把裙摆往里整理,若是被人看到自己没规没矩地坐在这里,她自己没什么,回去后季盛兰若是告诉大太太,娘定是要受责难。
“在下觉得季大小姐明艳亮丽,开朗大方,”说话者顿了顿,似是内敛地笑了,“一看便是个好姑娘。”
说话者音色轻细,季念认出这声音,正是陆老爷之子陆子明。陆子明年轻有为,不久前高中入仕,虽是兵部侍郎之子,却不似他爹周身威严给人压迫,全身上下透着十足的文气。
边上人起哄地笑了两阵,又有人接话:“我倒觉得季三小姐不着妆饰却也气质过人,明顺城再难寻出第二人,只可惜是个庶女,依季老爷的地位要高嫁可不容易,再加之她一副拒人千里的做派,难免有清高过头之嫌。”
很快有人附和,讨论声渐渐变响,季念无声地耸耸肩,侧头去拿地上的酒壶。
手刚碰到,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谢兄,你觉得呢?你选哪个?”
季念心中咯噔一下,骤然捏紧了酒壶的柄。
谢执?谢执也在这里?
谢执走在几人的尾巴上,垂眸不知道在看哪里,背着手没有答话。
一边荀绍景靠到他近旁,穷追不舍:“问你呢。”
谢执笑睨他,甩给他二字:“无聊。”
荀绍景习惯了他没劲的样,顺着他方才眼神停留的方向瞄了眼,看到什么后也会意地笑了起来,作揖道:“是是,在下肤浅了。那在下和前头那些肤浅之人先走一步,谢公子慢慢来。”
季念藏在假山后面,听不懂荀绍景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所幸那些公子们没有停留太久,没一会儿脚步声和议论声都变远了,季念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手还搭在酒壶上,她闭了闭眼,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其实她是不舒服的,不管是对被人评头论足也好,还是被人拿来挑也好,可是方才听到有人问谢执选谁时,她竟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控制不住地想知道他的答案,即便已经猜到,他不会选她。
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刚拿起酒壶,一道浅蓝色的衣摆在风中扬起——
视线怔愣地上移,是比醴泉更清润的眉眼,是谢执。
季念慌里慌张地理着裙子要起身,他却先一步蹲了下来,与她平齐。
距离骤然拉近,两人的衣摆在地上交叠。
季念强压住仿佛跳出心口的悸动:“谢公子怎么发现我在这儿的?”
“壶嘴露在外面了。”他指了指,屏着笑,“在下还当是哪里来的醉鬼躲在此处贪杯,原来是三小姐。”
季念低头,果然见只壶身藏在假山后,外头还露了一截,她忙把酒壶往里拖了两寸,脸有点烫。
谢执半蹲着:“三小姐的丫鬟呢?”
季念强作镇定:“带着丫鬟不方便我一个醉鬼造次。”
谢执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愣神笑了起来,是真的在笑,肩膀都在轻轻地颤动。
本来被他发现自己不合礼数地坐在这里,季念便带着窘意,如今他笑得这么不加掩饰,她镇定也没了,神情不太自在:“谢公子在此处和醉鬼闲话,传出去恐误了你名声。”
谢执收了笑,只剩勾着的眼角在强忍笑意:“三小姐似在生我的气?”
季念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别开头未答此话,反道:“我还以为方才谢公子会选大姐姐。”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不妥,揣测人家心思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