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呢?”
程美枝随意扫了扫客厅,没有看到程嘉的人影,不禁皱起了眉,以往这个时候程嘉已经回到了家里开始做家务或者学习,然而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过,还不见他的人影。
她给程嘉发的短信也没有收到回复,程美枝觉得,这是叛逆期到了。可惜她没有心思照顾小孩,他叛逆又怎么样?难道自己还能管他到死?
“没回来。”左南的身体陷在轮椅里,也不开灯,半个身子被对面的灯光照亮着,白衬衫下身形消瘦。他点了根烟,侧脸笼罩在烟雾里,格外颓废阴郁,此刻的他甚至多出了一种阴艳的美感。
他卷起袖子,手臂上有两条疤痕,那是程美枝束缚他的时候留下的永久伤痛。
“我们得赶紧走了,你也不希望被大哥他们找到吧?程美枝,你很清楚,我回去是还是做少爷,你回去就会被他们弄死。”
他微微向后靠着,望着天花板,露出脆弱的咽喉。一截白皙的线条多出了不可言说的微妙胜利感,程美枝盯着他。
他的动作似乎在说,看吧,只有我能够帮助你。
“就你?”程美枝保持了她一贯的不屑,她抱着两条胳膊,还是那样盛气凌人,“你一个废人,你以为你回去能有多好?我告诉你,我在一天,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没用的。”
程美枝没打算继续和他争辩,居然亲力亲为,蹲下来简单收拾行李。今天她跟吕闫闹掰了,她就得有心理准备,早点离开才是对的。
程嘉要是不回来,到时候他自己来找他们也就是了。程美枝觉得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她把证件,现金,首饰统统塞进行李箱里,又预约了车票,这一回她难得屈尊把左南弄下楼。轮椅是没法推的,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当初就没有准备让他离开这里,现在更不能找人。
程美枝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过来。”她换了平底鞋,穿上了防寒的外套,蹲下来:“我背你走。”
左南沉默一下,最后还是压下了他男人的自尊心。程美枝其实力气不小,只是她不爱干活,这些年娇生惯养。
他吸着气,尽量不让自己太重,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程美枝的负担。程美枝不会丢下他的,可不是因为什么爱情,他只是“人质”,只要有他在,左家永远不会对程美枝下死手。
程美枝把他背到楼下,把他放在轮椅上,自己拿了行李箱下楼。预约的司机会把他们送到车站,程美枝打算连夜离开这座城市。
残疾的丈夫坐在车座上,程美枝没有买到卧铺,这辆车将会一直行驶到天明。车厢里混杂着复杂的烟草气味,食物气味,车里坐着老人小孩女人男人,他们看上去脸色灰败,还有几个身上沾满白色油漆的工人。
这样的车票是最便宜的,程美枝小时候就是坐这样的车来到城市。这让她想起她自己厌恶的童年,贫穷的、灰暗的、破烂不堪的童年,这是她完美人生的一些缺憾。
她看起来格格不入,乘客们都在看着她。
程美枝穿着光鲜亮丽的裙子,拿着昂贵的包包和行李箱,带着一个残疾的丈夫,任何一点都足够吸引注意。
左南已经很疲倦了,他的身体一想不是很好,脸色青白,靠在座椅上靠着程美枝的方向打瞌睡。程美枝还没睡,一双眼睛如同黑夜的猫,敏锐而警惕地环视着一切。
——她没有别的选择,程美枝不喜欢坐这样的车,但她必须离开。
过一会,左南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盯着漆黑的玻璃,玻璃上倒映出程美枝的侧脸。他连说话都是轻声轻语:“我还记得遇到你的时候。”
听到他这样怀念的语气,程美枝反倒不屑地笑了,她并不觉得这样的记忆值得怀念,那对左南来说是含着金汤匙的人生,对她而言都是不堪回首。
程美枝补充说:“我穿着几十块的地摊货,谈着叁千块的男朋友,然后我把他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