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监司的职位换成了息羽部副统领程穆,而周峰畏罪自杀,更是让朝堂之上紧张的氛围到达了顶峰,所有人都绷紧着自己的神经,实在害怕息羽部下一个调查的对象就是自己。
身在庙堂,谁又比谁干净多少呢?每个人的手都不干净。
程穆只是个小小城北侯的庶子,在墨都数不清的贵公子之中,从来都表现的默默无声,但因为加入了玄羽卫的息羽部,竟然一夜之间摊到这样的好事,取代周峰的职位,破格成为朝廷三品大员。
显而易见,一切,都是因为程穆是如今圣上身边的第一宠臣——林熙的人。
一时之间,云麾将军府的请帖拜帖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破门槛。
而那些关于林熙与墨玦之间乃是断袖的流言,统统流传到了皇宫最深处的一座宫殿内。
殿外,是层层叠叠的暗卫匡卫着这里的安全,甚至比墨玦的寝宫长栖殿还有严防死守,殿内,浓重的药香弥漫,那些药香在长年累月的浸润中,让整座宫殿都透着苦涩,因为没有丝毫的人气而显得更加空旷死寂。
宽阔的宫殿内,没有一名侍卫或者宫女在内服侍,只有一名身穿暗黄色龙袍的老人端坐在座椅上,高大的身材,微微佝偻着,而他身旁低一节台阶的位置,正半跪着当朝丞相梅亦水。
“……事情就是这样,如今陛下实在过于宠信那个林熙将军,老臣的内线曾亲眼看见陛下和林熙在长栖殿内搂搂抱抱……流言所言属实,陛下带林熙进入了长栖殿,更进了长栖殿内的地宫!”
“墨玦,当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已经几乎古稀之年的老者低声开口问道,那张脸布满皱纹沟壑,过分的苍老,但比起真正七十岁的务农老汉,老者倒是显得很是年轻,硬朗的眉宇平添了几分威严。
“这么多年了,除了他那几个手下,谁进入了长栖殿?”
那张脸虽然满是岁月的沧桑和衰老,但仍能看出仙风道骨的雄厚苍劲,甚至眉宇之间,与墨玦和墨灼有几分相似,让人能够看出曾经的英俊,只是如今神情寡淡不惊,好像天底下再刺激的事情,也无法让他产生什么巨大的震动。
老者,正是中兴北墨的一代传奇——太祖墨天鸿。
“千真万确,臣的内线不可能骗臣,而且陛下甚至将玄羽卫的一部分权利从长公主手中剥夺送给了林熙,您知道长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的高,可是竟然为了这个林熙而让路,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梅亦水低垂着眼眸,深沉的回答道。
“小九竟然如此在意一个男人……”墨天鸿低沉的呢喃道,浑浊的双眸露出一丝怀念和沉痛,好像想起了记忆里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小影子,更想起了那牵着小影子的高大身影,“他心里不是只有死去的阮阡陌吗,朕不相信他那个性子能放下阮阡陌装得下别人,那么这个林熙,必然与当年的阮家有关系。”
“臣也是如此觉得,臣已经私下调查过了,林熙手下有一名偏将名叫启宣,这个启宣,竟然能联系当年的楼家人。”梅亦水说道。
“楼家人?楼儒贤还真是给朕留了一个惊喜。”
“林熙此段时间一直在查处贪官,倒是给北墨官场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算是做了一件功德,但是,臣看见那个启宣,总感觉林熙是要查当年阮家的事情,便……”
“你做了什么?咳咳咳——”墨天鸿淡淡的问道,不知牵扯到了身体的某一处,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身体微微颤抖。
“太祖,您可一定要注意身体!”梅亦水见到这一幕慌忙的说道,亲自卷起袖子将药壶之中的褐色药汤倒到碗里,恭敬的端到墨天鸿的手边。
“您今日的药可喝了?”
墨天鸿摆了摆手,止住了咳嗽,脸色有些涨红,神情仍旧是平和的:“无碍,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朕的身体,朕早就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灯尽油枯……”
“太祖莫要如此说啊,您有平南王的医术在支撑着,陛下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华九章的下落,您一定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梅亦水赶忙安慰道。
“唉,当初真不应该让华九章去云游四海。”
“花无岸……他这些年倒是还算老实,但你以为,狼崽子收敛了牙齿和利爪,就能当成狗来养了吗?狼,始终是狼,再怎么对人摇尾乞怜,也养不熟的。”提到花无岸,墨天鸿的眼神冷了几分,说着,接过梅亦水手中的汤药,拧着花白的眉毛将药汤一饮而尽。
“平南王这些年的确兢兢业业的在漠南安稳打仗,但是他权势实在是令人忌惮,您是不知道他上一次回墨都犒军,张狂成了什么样子。”
“呵,兢兢业业?他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一直把朕当恩人……他那狼子野心,若是有一天知道了真相,或者朕死了,他的能力,会将整个北墨倾覆。”墨天鸿深沉的说道,语气之中有几分担忧。
“若那个林熙有真才实干,能稳定小九的江山社稷,与花无岸平分秋色,那他与阮家有没有关系,都没什么事儿,花无岸,才是北墨最大的隐患。”
“臣是怕,林熙成了第二个花无岸。”梅亦水小声说道。
“是你太小瞧小九了,花无岸能只手遮天是墨傲北不争气的纵容,墨玦那孩子,比起他的父皇强百倍千倍。”
“这药,朕喝了几十年,也已经喝够了,熬够了,不是都说南疆那老皇帝死不退位,熬不过上个冬天了吗,如今他熬过去了,朕当然也不会死,朕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后面。”
墨天鸿将药碗扔到桌上,声音苍老而沙哑,但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让人心生畏惧。
“那南疆的司徒昼老皇帝怎么能和太祖您相提并论,他昏庸无能还死不退位,霸占着皇帝的位置,早就是个废人了,您可不一样,您是北墨的中兴之主,您斩杀奸佞,您是天下的主人……就是陛下,在您的面前,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
“噤声!”墨天鸿打断梅亦水的吹捧,眼神阴沉似刀子的瞪了他一样,吓得梅亦水浑身一颤。
“臣……”梅亦水感觉墨天鸿的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小九年龄再小,也是如今北墨的皇帝,是朕亲自选出的继承人,也是墨傲北的第九子,岂是你能非议的?”
“是臣错了!臣失言,求太祖饶恕。”梅亦水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头。
“失言?你莫不是当朕是真成那些愚蠢老糊涂的老头子了?你察觉林熙查惩贪官,是想重新调查阮家之事,所以,你暗中做了什么?”墨天鸿低头盯着梅亦水,冷冷的问道。
梅亦水狭长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捋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臣让落梅阁的人杀了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