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师姐。
钟蕙兰。
蕙兰吾妻。
【他音信断绝已有数月,我担心……】
【吾遭尸魔暗算,身中附骨之毒,千般不由己,万苦不堪言。归途漫漫,再会无期。】
【望爱妻勿悲勿念,顾怜己身,珍重珍重。】
“是她!”
聂昭用力咬紧牙关,将一声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嚼碎吞下,“她就是蕙兰!她的道侣,是碧虚湖外门弟子,也是我们在黑骨林发现的……”
“是啊。”
黎幽毫不意外地笑道,“我没说错吧?那人辛苦收集彩珠,就是为了送给等待他的人。待他康复,便能亲手给娘子戴上了。”
聂昭回想起那串辣眼睛的彩珠,没忍住贫了一句:“就他那鬼斧神工的配色,娘子可不一定喜欢。”
说着她有点想笑,又久违地有点想哭,哭笑不得之下,摆出了一副鼻歪眼斜的鬼脸。
“黎公子。如果那一日,镇星殿当真毁了黑骨林……”
黎幽温和地打断她:“但是有你在。”
聂昭:“?”
黎幽:“因为有你在,所以没有‘如果’。”
“只要对方一息尚存,你就一定会尽全力救助他们。”
“若不是这样,天上那么多仙官,我为何独独喜欢跟着你呢?”
而她全力以赴的结果,如今就在眼前。
因为当时她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所以天各一方的伴侣还能相见,所有至死不渝的坚持都不是白费,所有饱含深情的呼唤都能得到回答。
“也对。”
聂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黎幽,“我一定是为了这一刻,才决定继续担任仙官的。”
“啊,不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
“黎公子,你讲话很好听,下次别在工作时间讲。太肉麻了,容易让我分心。”
黎幽:“?”
……
与此同时,他们的监视对象——天工长老正忙于慷慨陈词,根本没注意聂昭的脑内大戏。
“兰儿,这些年来,为师一直对你视如己出,苦心栽培。你这般耽于情爱,不思进取,又将为师置于何地?”
“更何况,外门弟子远赴离洲,本就是凶险难测、生死自担之事。你若因此心生怨怼,实为不该……”
“师尊。”
一直低眉顺眼的钟蕙兰忽然抬起头来,依旧是一张木雕似的面孔,眼中却有灼热逼人的光亮,好像灰烬中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您当真以为,我一心为外门奔走,只是因为私情吗?”
“那你——”
“师尊不认为,碧虚湖对外门弟子太过严苛了吗?”
钟蕙兰陡然拔高声调,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又仿佛什么都不顾、什么都没想,只是凭着一腔意气以卵击石,面向万人之上的尊长朗声道:
“多少百姓夙兴夜寐,散尽家财,千辛万苦换来一块敲门砖。但他们能得到什么?空泛的课程?沉重的劳役?侍奉内门的殊荣?既然离洲如此凶险,宗门又为何要勒令外门弟子缴纳资源,让他们‘自愿’踏上绝路?”
“难道——我们堂堂仙门,竟是如此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吗?”
“放肆!!”
天工长老一声断喝,仿佛照着“慈眉善目”四个字长的五官错了位,无端显出几分狰狞。
这一刻的他,与幻境中凶相毕露、狗急跳墙的包九金,竟有几分殊途同归的丑陋。
“钟蕙兰,你可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兴盛,为师一片苦心,舍小利而谋大局——”
“我不明白。”
钟蕙兰将脊背挺得笔直,不避不闪,堂堂正正迎上他目光。
“弟子愚钝,不识师尊苦心,更觉无福消受。叶师兄之所以离开门派,或许也是因为苏长老的‘苦心’吧。”
叶挽风:“?”
“不,我们不一样。”
他毫不犹豫地隔空开杠,“苏无涯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苦心?若不是‘无涯剑仙’声名在外,我根本不会跳这个坑。我与他一刀两断,是因为他配不上我。”
聂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