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郁温印象里,叶全是一个沉默又顾虑很多的人,似乎做每一件事他都要考虑很多, 在他们这个年龄, 他其实有点太过“杞人忧天”, 因为在大多数人的潜意识里, 学生需要考虑的无非就是学习生活两件事。
以前郁温也这么想。
但是有时候看到叶全洗得发黄的鞋和领口变形的衣服,她会忽然理解他。
可能他也不想这样, 只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能拥有爱与自由,对于他的家庭而言,也许他愿意努力学习,就已经是在做最大的改变了。
“我发现你现在解题思路很清晰啊。”叶全说。
郁温一怔,随后才淡淡笑说:“是吗。”
她没有想要继续往下聊的念头, 叶全也看出她兴致不高,便拿走错题本继续做题了。
郁温坐在自己座位上,她目光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上面大多都是黑色红色蓝色的笔记, 偶尔有几道圆珠笔的痕迹。
是暑假那几天, 她在书房随便拿的圆珠笔。
她以为潦草又仓促的夏天,并不会因为她躲进山谷而悄无声息地结束, 它依然热烈着, 沸腾着, 而那些发生过的痕迹,也在日复一日里, 愈发得清晰深刻。
它们越清晰, 郁温迈向前方的脚步就越沉重, 她被本能拉扯着,想要回头看。
“郁温!”身后一道呼唤。
郁温回头,入目第一道身影是篮球场上,步西岸抱着篮球跃起的身影。
这会儿还没开始上晚自习,操场里散步的散步,聊天的聊天。
落日像远处的巨轮,缓缓下沉,光像打翻的颜料,点点滴滴洒在少年身上,他腾空而起,光被他身影遮去,却又在他的身躯轮廓外镶了一层光边。
砰——
篮球重重落地,又高高弹起,有人伸手抢走球,有人还沉浸在步西岸刚刚那一跃的震撼中,步西岸站在旁边,他大概也很满意刚刚的战绩,脸颊流着汗,唇边一抹笑。
忽然,他看了过来。
郁温还在出神,没来得及躲开,两个人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
一如暑假在小区门口那次。
那次是步西岸先挪开的目光,然后留给她一道转瞬远去的背影。
这次,郁温眼眸轻闪,敛睫,眼神收回,她看向唤她的叶全,问:“怎么了?”
叶全说:“闲着也没事,回教室?”
郁温对叶全除了战友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她也不想让叶全误会,她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还和他单独行动,有点不太方便。
于是郁温扭头找向芹和杨姜,刚刚她们俩说去厕所,不知道回来没。
叶全像是知道她在找人一样说:“向芹和杨姜刚刚从厕所出来直接去小卖部了,我们一会儿路过喊她们。”
郁温这才说好,和叶全并肩离开。
操场上,步西岸有片刻的失神,他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两道身影处看,直至消失在拐角,与此同时,落日最后一寸下沉到底,眼前的世界瞬间暗了一个色度,仿佛头顶压过积云。
人长得太高,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比如积云刚到,他就胸口沉闷。
眼睛深了深,步西岸收回目光。他正要侧身,余光忽然一道影子高速旋转砸来,他虽然收回了目光,可心思却没收回来,于是就那么一秒之间,黑影狠狠砸在他脸上,然后擦着他的眼角飞到旁边。
高卞“我操”了一声,忙不迭跑过来,“没事吧?”
砸得不轻,步西岸能感受到眼角火辣辣地疼,汗液流过,更是如同浇了盐水。
但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抬手一抹脸,声音有些沉地说:“没事。”
其实男孩子打球擦伤很正常,大家一般都处理得敷衍,只不过步西岸伤在眼角,血液顺着汗液流进他眼睛里,瞬间染红他的瞳仁。
乍一看有点吓人。
“先去洗洗吧,不打了。”有人说。
几人散去,高卞和步西岸往教室走。
步西岸一个人去的厕所洗脸,高卞回教室,教室没几个人,他从后门进,一进门就喊:“谁有创可贴啊。”
“咋啦?”杨奇前前后后晃荡着凳子问,“谁负伤了?”
高卞没理他,走到郁温旁边问:“你有创可贴吗?”
郁温摇头。
杨姜好奇地问:“怎么啦?你伤哪了?”
高卞一摆手:“不是我,是步总。”
郁温闻声攥着笔的手一顿,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
杨姜“哟”了一声:“步总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啊。”
“你嘴是真欠。”高卞说完去前面找人借,最后在一个女生那借到了。
高卞拿到创可贴乐了一声:“这怎么那么娘。”
“有的用就不错了,”女生问,“你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