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竹只好领命,自树桩后走了出去,直对上那群散修。
那群散修共有十二人,穿着十分厚实的衣着,正持着刀剑分别刺入一个个树桩上的树洞。他们听闻脚踩枯枝之声,转头见到一人身影,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直面喝道:什么人?那人不应不答,只直直朝着这边冲来,众散修看他在这大冷寒天里竟□□着半边臂膀,手臂肌肉虬结,心中惊疑,再仔细瞧他脸色,发觉他双瞳灰白,像是死人一般。众散修见了这妖异之色,脸上皆是一骇,其中一名像是领头的散修惊道:你,你是妖族之人?
寒竹依旧不言不语,单枪匹马冲到众散修身前,那十二名散修为他惊人气势所震,慌张地聚成一团,彼此对视一眼,匆忙结成剑阵。
寒竹默念咒语,施展妖术。众散修只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操控着他们的身躯,四肢扭曲失型,皮表胀痛不已,像是要皮开肉绽一般。他们心中简直惊骇至极,苦于无法开口,只得咬紧牙关,纷纷运起生平最大的修为与求生欲抵抗。那名领头人物修为高出余人一等,竟然开始慢慢挣脱这可怕的束缚。
寒竹面色微沉,迟疑半瞬,而后开始如法炮制,掌心运出白色妖火,打向众散修身上。
众散修只觉浑身上下传来骨肉分离之痛,一声惨叫之后,俱变成了一具具干枯焦尸。
大雪纷扬而下,将十二名尸体无情掩盖。
清理十二名人族散修之后,寒竹收回掌势,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见妖王众人已走出藏身之地,不慌不忙穿过树桩丛林,于是匆忙跟了上去。
人群中只郁柳却走在最后,他四下张望,秀气的双眉微微蹙起,神色微茫。
妖王众人渐渐走远,郁柳突然出声道:王,那边还有一个人。
妖王足下脚步一缓,头也不回道:看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一并处理了。
郁柳低声应是,凭着与生俱来的灵敏直觉,走到一处树桩旁,只手拽去树洞表面的枯藤烂枝。他半蹲**,闻得树洞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
树洞中躺着一人。
一种奇异的想法涌上郁柳心头,他伸手拨开厚重雪堆,触及那人削瘦肩膀,再往深处探去,又摸到那人陷于雪堆深处的五官,体表微温,呼吸尚存。他手掌用力,将躺着那人翻过身来,轻柔而又不失力道地掸去其面上雪粉。
待看清那人五官,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张脸
妖王率人已渐渐步出荒野,忽然听树桩那边的郁柳叫了一声:王,您过来看一下。语调急促起伏,似有惊惶之意。妖王颇觉纳闷:郁柳一向镇静,怎么会喊得这么急切?说着与身旁的寒竹对视一眼,二人一起走回树桩丛中。
五十余名妖族族民无他下令,不敢擅动,只得原地等候。
他二人走到郁柳身旁,妖王问道:何事?郁柳将半死不活那人拖出树洞,直到那人青中透白的一张脸暴露在雪天中。
妖王从容不迫的脚步忽地凝住,双睛圆睁,死死盯着地上那人的五官。身旁的寒竹也不可置信道:怎,怎么会有这张脸真是不可思议
郁柳将那人手臂放下,微微喘气道:属下方才看到这张脸也是吓了一跳,但天下人数以万千,样貌有所肖似者也属正常。
妖王只顾着看地上那人,一张脸阴晴不定,良久,方深吸口气,开口道:此人出现在此,真不知是殃是福。
郁柳无力咳了几声,轻声道:属下倒认为这或许正是王的转机。
妖王将闪烁不定的目光转到他身上,诧道:此话何意?
郁柳道:眼下便有一个借兵的方法,就看王敢不敢了。他咳得眼角泛红,神情却很是泰然,双眸微微眯起,直像只狡猾的狐狸。
妖王复又将目光投向地上那人,垂眸思索半晌,微微点头:嗯,看来连老天也在助我。他向寒竹叮嘱道:将他带回去。见寒竹立时弯身,要将地上那人扶起来,眸色一深,又突然开口止道:慢着,测一下是否为妖族之人。
郁柳立时接道:属下方才已测过了,并非妖族之人,且他身上存着兽王的传承。
妖王挑唇道:兽族?嗯?这就有趣了。再微微弯身,细细端详那张脸,似乎是想从中找出点什么,找了半晌,只觉得那张脸除了过分熟悉之外,什么妖族兽族血统特征都看不出来,也只好摇手作罢,命寒竹将人背起。
郁柳看着那人被寒竹背在身上,浑身伤痕血迹,怀中似乎还抱着一把剑。他双眸闪过一道精光,意有所指道:王,您决定了吗?
妖王偏头觑他一眼,发出不解一声:嗯?
郁柳低垂着头,与妖王附耳道:既然决定了,那这些人,就不能留着了。
妖王神色淡淡扫他一眼,再望向远处那些留在原地的妖族族民,目光幽深莫测,而后在郁柳的意料之中,断然吐出一字:好。
第六十章
旷野空地上,纪清冒着大雪急速奔走,背后冷汗不受控制地涔涔而下,待寻寻觅觅四五个时辰之后,奔波不休的脚步,终于在一处大荒地中停滞。
他身躯一僵,直挺挺地停在雪地上。入目处是茫茫大雪中的一抹红色,犹如一滴撒在白玉盘上的鲜血,红得近乎灼眼。
他的妹妹正仰头躺在雪地上,双眼紧闭,大雪覆盖半边身躯。那一瞬间,他的心跳近乎骤止。急忙拔足奔去,半跪在那抹红色身侧。他急切想询问妹妹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要不顾命令,擅自行动,只是当一触及那张与他过分相似的脸,他便什么都不敢再问了。
纪柔唇下环着一圈又深又重的红痕,红得比她身上的衣袍还要刺眼,肿得几乎与下唇融为一体;牙关咬合不住,渗出几乎止不住的血,沿着双颊、脖颈,蜿蜒落地,与白雪掺杂一起。身下那片雪地已悉数作了红,凝成了块,她口中却还在大块大块地吐着血。
她脸色白得不像活人,双眸死死阖紧,双唇还在微微颤动着,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痛。
纪清将她轻轻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她的身躯是冰冷的,胸口却传来灼烧般的热度,连跪身一侧的纪清也恍然以为自己被烫伤了。
当他接到门主那边传讯时,便一直心神不宁,害怕看到最可怕的一幕。只是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妹妹时,那过分震撼的场面,还是将他冲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