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膳时分,四个活人、一个药人、一个死人外加一个树神围着食案而坐。
食案中间挖了个洞,下面燃着灵火,上面架着个大铜锅,锅子里炖着热气腾腾的大骨头和杂菌野菜,青溪拿着木勺盛了一碗汤,先放在冷嫣面前:“冷姑娘请。”
冷嫣理所当然地将碗推到若木面前。
若木又推了回去,冷冷道:“你自己吃。”
众人都看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只有药人少女浑然不觉,用玉箸敲着空碗:“肉,肉,依依,肉。”
冷嫣干脆把碗放到药人少女面前:“乖,吃吧。”
青溪又盛了一碗,冷嫣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把碗放到若木面前。
这回若木没推辞,拿起玉匙喝了一小口汤。
就在这时,方才去送药的青衣婢女走到冷嫣身边,欠了欠身:“启禀宗主,他们不肯吃药。”
冷嫣正从青溪手里接过碗,闻言手一顿。
不等他说什么,若木挑挑眉:“不吃便罢了,不必惯着他们。”
冷嫣放下碗,问那傀儡道:“有没有告诉他们不吃药会中毒?”
偃师宗的旧城下面连着昆仑地脉,虽设了阵法隔绝阴煞雾,但每过七日阵眼都会打开一个时辰,他们在地面上影响不大,但姬少殷和沈留夷被软禁在地下,若是不提前服药,自会受到阴煞雾的侵染。
傀儡重重地点了点头:“奴说过了。”
冷嫣眸光动了动:“那便随他们去吧。”
石红药虽已叛出师门加入了偃师宗,但毕竟曾与两人有过同门之谊。尤其是姬少殷,更是宗门中人尽皆知的君子,她有些不落忍,向冷嫣道:“要不弟子去劝劝他们?”
冷嫣道:“不必,到时候再说。”
石红药只得道声“遵命”,低下头默默喝汤。
若木脸色稍霁,胃口也回来了,斯文又迅速地将一碗肉汤吃完,把空碗递给青溪。
青溪立刻会意,又给祂添了一碗。
……
傀儡人走后,沈留夷冷静下来,也已想明白那药多半不是毒药,也不是用来迷惑他们的心智,说不定真是用来解毒的,但那两丸药不知滚到了哪里,她也实在拉不下脸去捡药,只能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灵气在经脉中运转了不到三个小周天,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渗入经脉,等她回过神来,明白那是阴煞雾时,已有不少阴煞之气进入她的经脉中。
“闭气!”姬少殷道。
沈留夷连忙闭气,然而阴煞雾无孔不入,能从皮肤肌骨间源源不断地钻入经脉,闭气压根挡不住。
不一会儿,沈留夷已忍不住打起了摆子,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小师兄,好难受……”
姬少殷也苦不堪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阴煞雾入体有多痛苦,但他还是强忍着难受,在房中寻找着那两丸朱红的丹药。
就在他眼前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终于在地衣的缝隙里找到了其中一颗丹丸。
他咬咬牙,奋力走到沈留夷身旁,颤抖着手将药丸喂到她嘴边:“沈师妹,快将药服下。”
生死攸关之时,沈留夷哪里还顾得上争那口闲气,立即将药服下。
苦涩的药丸瞬间在口中化开,一股暖流随之涌向她四肢百骸,不过片刻,经脉中的阴煞雾已经被驱散了七八成。
沈留夷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姬少殷脸色惨白,不由大骇:“小师兄,你没服药么?”
姬少殷张了张嘴,却已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又冷又痛,仿佛有无数的阴魂在啃噬他的身体。
沈留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药丸已经融化在她身体里,她只能一边哭一边到处寻找另一颗药丸,泪水模糊了视线,四周到处都是煞雾,哪里找得到。
就在这时,浓重的煞雾中出现一道人影,却是那偃师宗主。
沈留夷此时也顾不得敌友之分:“快救救小师兄!”
玄衣女子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将一枚药丸塞进人事不省的姬少殷口中。
不一会儿,姬少殷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冷嫣知道他性命无虞,便打算转身离开。
姬少殷坐起身:“宗主留步。”
冷嫣转身道:“何事?”
她顿了顿:“若是想劝我放下与贵派的仇怨,姬仙君还是省省这个力气。”
姬少殷挣扎着站起身,长揖至地:“在下没有理由干涉宗主,不过宗主将某等软禁于此,又赐药相救,可见并非草菅人命之人,在下恳请宗主三思,重玄上承昆仑,自上古以来便肩负守护清微界之责,关乎整个清微界的命运。”
冷嫣冷冷道:“清微界与我何干。”
姬少殷仍旧心平气和:“贵宗与敝派的深仇在下略有耳闻……贵宗罹祸,敝派难辞其咎,身为敝派弟子,某等血债血偿亦无怨言,但各州百姓何其无辜,若是重玄灭门,冥妖无人制约,不仅是清微界,凡间亦会生灵涂炭,宗主可曾想过,会是怎样的炼狱?”
冷嫣道:“这些又与我何干。”
沈留夷忍不住道:“那已是上一辈的恩怨,冤有头债有主,你已害了凌长老和谢师叔,杀了许长老,重伤我师尊……”
话音未落,又一道影子出现在殿中,沈留夷一眼便认出来,那正是当初在重玄中作威作福多时的“姬若耶”。
若木道:“许青文是你师父杀的,我们可不敢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