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抱着臂,向重玄乜了一眼:“天下第一大宗果然名副其实,起码胃口天下第一。”
这话说得刁钻促狭,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重玄一众弟子脸上发烫,修道之人餐风饮露,但偌大个宗门数千口人自然有许多花销,九大宗门都有生财之道,可是大肆敛财放到台面上总不是光彩的事。
郗子兰一张粉脸已涨得通红,她花钱如流水,却最不愿与钱财扯上关系。
众人看向谢爻,只见他依旧神色如常,竟无一丝恼怒之意,不禁暗暗感叹,这玄渊神君果然是个人物,着实沉得住气。
萧逢君道:“凌州因冥妖之祸元气大伤,家师怎忍再加重税赋?三日之内上哪里去筹措那么多钱财?”
他顿了顿:“在下只当谢汋只是出言威胁,没想到片刻后屋内便响起了兵刃相击之声,在下也顾不得失礼,便即冲了进去,然而……”
他眼眶一红:“终究是晚了一步,在下进去一看家师已被他一剑穿喉……”
姬若耶同情道:“萧道友节哀顺变。”
谢汋正想说什么,郗子兰抢着道:“你说你亲眼见到谢仙君杀了你师父,若此事是真的,他怎么会留下你这活口?可见你根本就是含血喷人!”
她以为找出了那凌虚弟子话中的破绽,正暗自得意,谁知他却直勾勾地瞪着她,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他指着谢汋,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佯装归顺于他,答应当他的傀儡,从此替他重玄卖命!因为我忍辱负重,曲意逢迎,只为有朝一日替家师雪冤!”
郗子兰无言以对,咬着嘴唇,无措地看向谢爻。
谢爻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向萧逢君道:“萧道友可有真凭实据?”
萧逢君道:“若是在下拿出真凭实据,神君能不能给在下一个公道?”
不等谢爻说什么,一直隔岸观火的无量宗长老忽然开口道:“这位道友放心,重玄是天下仙门的楷模,玄渊神君大公无私,若是门下弟子当真谋财害命,定会严惩不贷,怎会姑息养奸,包庇门徒?”
她顿了顿道:“退一万步说,就算神君当真徇私,我拼了这一身老骨头,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谢爻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向偃师宗坐席上那黑衣女子投去淡淡的一瞥,她也在看他,一双翦水双瞳冰冷清透,好似琉璃。
她看着他,就像一个无情地猎人打量罗网中挣扎的猎物。
偃师宗坐席上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那位护法。
少年懒懒地向无量宗长老道:“谢仙君是神君堂弟,谢氏只剩下这点血脉,神君剑法若神,若是有心庇护……在下无意冒犯这位长老,不过说实话,十个你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
无量宗长老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哼了一声道:“神君身为昆仑君,惩奸除恶义不容辞,想必不会被一点俗世血脉亲情羁绊,老朽相信,只要罪证确凿,神君定会清理门户,大义灭亲。”
本来还只是“严惩不贷”,怎么惩罚却有余地,一通话赶话,眼下已变成“大义灭亲”。
若米从主人袖口中探出头来,瞧这大拇指奉承道:“论煽风点火,神君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谢爻如何不知那少年是有意为之,他无动于衷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冷意,任谁被那样的目光看一眼都会不寒而栗。
但那少年没有半点惧色,微抬下颌,眼中满是讥诮。
谢爻看了眼堂弟,谢汋冲他满不在乎地一笑,但他看得出那笑容中已有了一丝勉强。
以他的聪明,当然知道他们已落入了对方的罗网中,偃师宗那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知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他们。
“神君,你说是不是?”无量宗长老步步紧逼。
谢爻撇开视线,冷冷道:“自然。”
谢汋一早料到他会如何抉择,但这两个字还是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令他遍体生寒,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对这世上唯一的血亲,竟然还是有些许期待的。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郗子兰看看谢爻,又看看谢汋,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用秘音道:“三师兄,你是无辜的,分明是偃师宗那女人重伤了你又杀了宋峰寒嫁祸给你,阿爻哥哥一定有办法还你清白。”
谢汋一哂,随即叹了口气:“小师妹,我有没有真的杀死宋峰寒并不重要。”
不等郗子兰弄明白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又道:“不过你三师兄也不会束手待毙。”
他看向萧逢君:“你有什么证据便赶紧拿出来吧。”
萧逢君道:“证据便在家师的灵柩中。”
说着向姬若耶一揖:“给姬道君的继任大典添乱,在下委实过意不去。”
姬若耶正色道:“无妨,若有误会,能及时澄清也好。”
萧逢君跪下向棺柩叩了三个头,接着起身向门人道:“开棺!”
沉重的棺盖缓缓打开,一股白气从棺中冉冉升起,寒意弥漫开来。
萧逢君哽咽着道一声“冒犯师尊”,便即捏诀施咒,宋峰寒的尸身慢慢从棺中浮起,乍一看与活着时无异,只是失了血色。
萧逢君向上座一揖:“请诸位尊长验明师尊喉间的伤口是何路剑法。”
众人自有一番退让,最后推举出四位德高望重的大能上前验伤,验罢,无量长老面色凝重:“是重玄六十四卦剑法中的坎为水。”
宾客再度哗然,“坎为水”正是谢汋最得意的剑招之一。
无量宗长老看向谢爻:“若是神君信不过老朽,可以亲自验过。”
谢爻道:“方长老一言九鼎,既然长老验过为真,在下无需多此一举。”
方长老道:“既然神君已承认宋掌门命丧贵派独有的六十四卦剑法之下,想必已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