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生前并未参加试炼,因此从未来过这里。今日她到得早安安静静地坐在镜池畔的石座上环顾四周,只见岩壁上几乎绘满壁画, 这些壁画显然出自不同年代、不同画师之手。
岩洞最深处的壁画线条古拙,色彩质朴。冷嫣扫了一眼,分辨出画的是乾坤大战的传说。从羲和与夕夜自混沌中诞生开始,终止于双神身化日月与山川河流, 羲和的灵识孕育出昆仑一族。不过年深日久, 一些地方斑驳脱落,羲和的面容已看不清楚了。
越靠近洞口, 画的笔法更臻于纯熟, 设色更接近当世, 保存得也越完好。画的是昆仑族和重玄门的历史,从昆仑宗创立, 到冥妖现世, 再到昆仑宗被迫迁徙、分宗, 最后是其中一脉来到西南,在重玄九山中创立重玄门。
不等她看完壁画,重玄的弟子也陆陆续续到了。
距试炼还有半个时辰,众人无所事事,便观赏壁画消遣。
一个重玄弟子向同伴道:“上回我终选时太紧张,都没仔细看这些壁画,今天仔细一瞧,怎么觉得那夕冥有些像我们小师叔祖?”
他同伴道:“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像。”
另一人道:“琼华元君有羲和血脉,怎么生得像夕冥?”
前一人道:“羲和与夕冥本就是双生姊妹,自然也生得相似,羲和后人像夕冥,有何奇怪?”
又有一人道“天地初开时的事谁亲眼见过?还不是随便画画,说不定就是按着咱们宗门中哪位身具羲和血脉的元君画的。”
顿了顿:“我看这画师大约是偷懒,你们看,连那冥妖后也是差不多的脸。”
其余几人仔细一瞧,纷纷点头:“先时不觉得,仔细一瞧,还真的有点像。”
不知是不是受了那些弟子的影响,冷嫣也觉画中的夕冥和冥妖后的确与郗子兰有几分相似,比起她现在这具躯壳,其实更像她当年在玄冰中看到的那张脸。
那些壁画仿佛蕴藏着一股力量,她盯着羲和斑驳难辨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便觉有些头晕目眩。
她收回视线,那眩晕的感觉不久便消失了。
参选者和内外门的弟子到齐后不久,几位峰主也陆续驾鹤、乘凤或御剑到来。
峰主们的座席在正北,高高的石壁上突起新月形的石台,上设九张玉石莲花座,覆以七星宝帐。
九个宝座对应九位峰主,两位峰主空缺,七星宝帐便换成了白幔。
剩下六位峰主中,掌门、三位长老和玄镜仙君谢汋都已到场,只剩琼华元君郗子兰与玄渊神君的座位还空着。
与往年不同,九个莲花座旁还另外设了一个黑玉北斗座,与其余座席隔着段距离,座上用宝石明珠镶嵌二十八宿,上张羽盖,竟比峰主的神座还华丽。
有重玄弟子好奇道:“那座位是留给谁的?好生侈丽。”
同伴中有人知情,答道:“听我师父说那是给长留姬氏一位道君的。”
另一人问:“是哪位道君这么尊贵,能和九大峰主平起平坐?”
先头那人答道:“是姬家主的堂弟,前任家主的独子。”
众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
许多人都知道长留姬氏有个身份尊贵的病秧子,母亲是前任姬氏家主,小时候天分不俗,但是十几岁上就身中奇毒修为尽失。
“他怎么会到我们重玄来?”一人问道。
“听我师父说,是那位道君阴毒发得狠,他堂兄姬家主便将他送到我们重玄来,说是借我们的重黎泉蕴养。那泉水阳气重,能缓解阴毒。”
“啧,姬氏不是以医道见长么,怎么自己家里人中毒反而要送到我们宗门来养?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音未落,那弟子只觉后背上被一物重重一抽,差点一个趔趄从石台上栽倒下去,他正想骂人,转头却看到冯真真御剑站在半空中,右手拿着把戒尺,拍打着左手手心。
那弟子心虚不已:“小师叔……”
冯真真道:“再乱嚼舌根小心我送你去执法堂吃鞭子!”
那弟子忙哭丧着脸告饶:“小师叔饶命,小侄再也不敢了。”
冯真真待要说什么,那弟子朝远处一指:“小师叔你看,姬师叔和沈师叔来了。”
冯真真顺他所指方向一望,果见姬少殷和沈留夷并肩走来。
她挑挑眉道:“且饶你这一回,不许再胡说八道。”
说罢将戒尺往腰带里一插,踏着剑山电似地向两人飞去,一边挥着手:“小师兄,沈师姐,你们来啦!”
问候沈留夷:“沈师姐的身子可好些了?昨日夜里练完剑想去玄委宫看你,哪知道临时被师父逮住,要我主持今日的试炼终选。”
沈留夷道:“回宗门后好多了。恭喜小师妹。”
冯真真摆摆手:“这种事又烦又累,我情愿练剑。”
顿了顿道:“对了,苏剑翘也进终选了你们听说了么?”
姬少殷颔首:“自然。”
沈留夷抿唇一笑:“我们都替苏姑娘高兴。”
冯真真道:“我就说她很厉害,引气入体一教就会。”
她往池畔的人群中扫了一眼,恰巧对上冷嫣的目光,笑着向她挥挥手,冷嫣也报以微笑。
冯真真回过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姬少殷脸上,诧异地睁大眼:“咦,小师兄,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姬少殷目光闪了闪:“没什么,许是灯火的缘故。”
冯真真凑近了些,指指他眼眶:“才不是,眼下都发青了,嘴唇也很干,是没歇息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