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风雅之士都惯爱修砌园林小景,孟玉堂在县城也见过不少人家精心布置的花园,但对姚家院落里这一处小花园却仍是流连忘返。
“此园虽小,却处处透着雅致,虽花团锦簇却又不落俗套。仙草香花、绿树硕果、山石碧水相映成趣,足见主人之品味不俗。明谦贤弟,此处可是姚叔父亲自布置的?”
见孟玉堂如此欣赏家中的小园,姚明谦的眉眼都浮上了笑意,神情中俱是骄傲。
“玉堂兄猜错了,此处并非是我父亲布置的。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我大姐亲自种下,平日里修剪维护也都是她拿主意。”
姚明谦话音落下,脚步却忽地一转向着院中急行几步。
“大姐,小心,你快放下我来弄……”
孟玉堂闻言看了过去,就见两名女子自廊下步入院中。走在前头的着一身藕荷色的襦裙,身姿窈窕,曼妙动人。她的手上端着一个硕大的簸箩,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
姚明谦奔过去把簸箩从明蓁手中接过,语带责备道:“日头这么晒,大姐不好好在房中歇歇,又弄这个做甚?”
明蓁知道二弟是关心自己,便轻笑道:“正因为日头足,才能做这些。今年杏子收得多,晒干了做成杏脯,明泽最爱吃呢!”
明谦很是不赞成:“大姐就是宠他,做这么多,小心累到你!”
“只是做些吃食,还有春雨帮我,哪里就会累到!回头我再熬些果酱做馅料,给你做杏饼吃。我还准备用杏子酿些酒窖上,等到中秋的时候就可以喝了。”
明蓁惯爱研究古方,每次按照方子弄出新鲜的花样,家人都是赞不绝口。看着家人喜爱,她心里也欢喜。
明谦很是无奈,自知拦不住她,只好劝道:“大姐下次要做的话,就把这些粗笨的活留给我和明泽,你在旁指导就行。”
明蓁笑着应下,明谦这才转身把簸箩摆到院中放置的木架上。明蓁眼前一空,立刻就注意到家中来了外人。
孟玉堂早在明蓁抬眸时便只觉心中一悸,他自负才学敏于众人,吟诗作赋信手拈来。可此时才知,胸中空有万千诗句,却找不出一句来衬托面前的佳人。
孟玉堂和姚明谦相交数年,年节下也会上门走动,但以往姚家父子多是在前院厅堂招待他,今日还是第一次踏足姚家后院。
他曾偶尔听明谦提到过他的大姐,多是夸赞溢美之词。知晓明谦的姐姐有一手好厨艺,经常会给明谦做精致的点心带去书院。他也有幸品尝过,确实美味。还知晓明谦的姐姐画技了得,是被姚叔父都称赞过的。
今日得见,孟玉堂只觉她就应是这般女子,温柔聪慧、心性高洁又有如此倾城之貌。
孟玉堂呆愣了片刻,方觉失礼。忙轻咳一声,把目光望向别处。
姚明谦帮着明蓁把簸箩放好,这才想起给她引见。
“大姐,这位就是我的同窗好友孟玉堂,今日他是来见父亲的。”
明蓁记起曾听弟弟提过此事,只是不知这位孟公子会此时前来。她虽少见外男,但因着是弟弟的同窗,也并不慌乱,只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
“见过孟公子……”
孟玉堂忙躬身回礼,声音有些局促:“不敢,不敢……”
恰在此时,廊下有脚步声传出,姚思礼和周氏一起走了出来。
“可是孟贤侄来了?”
孟玉堂慌忙回神,对着姚思礼更加恭敬。
“玉堂见过姚叔父、叔母。冒昧前来,玉堂多有叨扰。”
周氏见他举止有度、温文儒雅心中先有了几分满意,她对着姚思礼微点了点头,目中带着赞许。
姚思礼心领神会,对着孟玉堂道:“孟贤侄不必客气,你我两家原也是旧识,你与明谦兄弟几人又是同窗好友,合该多走动才是。”
孟玉堂又躬身应是,跟在姚思礼身后进了正厅入座。
明蓁并没有跟进去,只沏好茶让秋雨去送,自顾自回去继续腌杏子。
春雨送了茶回到房中,再看明蓁的目光就带着几分热切。
“小姐,这位孟公子生得玉树临风,才貌双全,和咱们二少爷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人又文质彬彬,谈吐非凡,我看老爷和夫人对他都很欣赏。”
明蓁手上的动作不停,只“嗯”了一声算做应答。
春雨有些着急:“小姐,你就不好奇吗?我看老爷夫人的意思,好像……好像是在给你选夫婿。”
春雨一口气和盘托出,眼巴巴地等着明蓁回应,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当然关心她的婚事。要是明蓁有意的话,她可以立刻去前厅偷听,替明蓁打探一二的。
明蓁却很是沉得住气,“春雨,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这事全凭父母做主,我没有意见的。”
春雨不明白小姐怎么这么镇定,她常听戏文上唱些才子佳人的曲目,都是郎情妾意,夫唱妇随的。可是小姐现今哪有半分羞涩动情的模样?
周氏此时却在认真观察着孟玉堂,见他一举一动不见丝毫粗俗,言语应对更是不卑不亢,心中又满意了几分。
姚思礼抿了一口茶说起旧事:“当年我同你父也是同窗旧友,他为人谦和,勤勉用功,为吾等楷模。只可惜天妒英才,孟兄不幸英年早逝,让人深感痛惜。这些年,我安于田园之乐,不喜交际,对贤侄的照拂也不够,此时深觉愧对孟兄呀!”
孟玉堂忙放下茶盏起身施礼,口中连道不敢,“姚叔父此言让玉堂无地自容了,当年若不是姚叔父引荐玉堂也无缘入宜山书院读书。幼时叔母也常上门送些银钱,只是家母愧不敢受,不敢劳烦叔父一家。说起来,也是玉堂不懂礼数,辜负了叔父的厚爱。”
周氏也想到了这一段往事,那时姚思礼刚刚回乡,知道故友早逝,便带她一起上门祭奠。
孟玉堂年幼时很是聪慧过人,姚思礼惜才,便向孟高氏提出要把他带到自家的学堂教导。孟高氏却推辞不应,直说不敢劳烦他们。
怜惜他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周氏几次想要送些银钱帮他们度日。但孟高氏每回都推辞不受,宁愿日夜织布赚些碎银供儿子读书。
后来,姚思礼怕耽误了孟玉堂的前程,又推荐他去宜山书院读书。这一次,孟高氏答应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周氏还是感觉到孟高氏并不想同姚家交往过密,慢慢地她也就不再强求,两家的关系随之疏远开来。
原本周氏觉得孟高氏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不愿受人施舍,对她还很是钦佩,可是此时心中却有些异样之感。
姚思礼没有注意到周氏的情绪,他对孟玉堂还是很欣赏的。闲话过后,便带着他和儿子一起去了东厢的书房,指导他几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