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头顶的帷幕,露出一张姣美的脸来,眉似远山黛,眼如秋波横,樱桃红唇,姿容艳丽。
当掀开帷幕,她才得以看清那些贵女们的神色,无不是眼含讥哨,促狭地来来回回打量她。
江沉阁脸上的笑意微僵,和婢女浅禾寻到一个无人的美人靠坐下。
她吃了几颗紫葡萄,低着头,玩弄手里的丝帕,看着细腻的阵脚,似乎能看出花来。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全神贯注的时候,有一个人也正默默地注视她。
石头拱桥上,楚孤霜目力过人,视线穿透茂密的柳枝和淅淅沥沥的水帘,落在那个纤瘦的人影上。
即便是坐着,她的脊背也挺得笔直,下颌微收,面容静好,只手中不断被搅动的丝帕泄漏了她的一丝紧张不安。
自她出现时,楚孤霜便注意到了,他想不通,一个是瑶山妖物,轻佻肆意,另一个是侯府小姐,端庄静雅,明明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可偏生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若是梦境,为何这般真实;若是现实,为何如此梦幻?
江沉阁在角落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婢女紧张地说:“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头上的珍珠步摇只有轻微的晃动, “若太早回去,母亲会担心我是不是在宴会上受到了什么欺负。”
“可她们的确是在欺负小姐,她们说小姐是,是……”“乡巴佬”三个字在唇边徘徊,可浅禾委实说不出口。
江沉阁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便说吧,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她低垂着头,脖颈纤长如白鹤,乖巧又懂事地猫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幕落在楚孤霜的眼中,有一抹亮色浮现,如冰霜消融折射出的碎芒。
因她低调做人,那些贵女说来说去也觉累了,便不再注意她,反而有人提议乘船近距离欣赏开得正盛的荷花。
众人附和,江沉阁自然不会拒绝,为了避免落单而显得扎眼,她也跟随着贵女们上了小舟。
小舟被贵女们坐得满满当当,婢女们则留在岸上等候,江沉阁戴着帷幕单独坐在船尾,与其他人都隔了一层稀薄的空气。
“那朵荷花真好看,沈姐姐你扶我一把。”粉衣杏眼的贵女探出一半身子,去够那朵粉嫩荷花。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儿就好了……”
她往前一探再探,小舟本就摇摇晃晃,重心一下子偏移,整只船都向一侧倾覆。
“啊!”
“救命!”
“救救我!”
船上的贵女如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落水,江沉阁坐在对侧船尾,没有立即跌落,但落水也只是早晚罢了。
她,她不会水,该怎么办,一定会被淹死吧……
脚腕被一个离得近的贵女抓住,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扯住不放,她整个人顺势滑落水中。
可就在这一刻,一点白影轻点荷花,如惊鸿一般掠过水面,天旋地转间,她已然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头上的帷幕登时滑落,露出她惊讶不已的面容,红唇轻启,一双潋滟双眸瞪大,呆呆地望着他的下颌线。
楚孤霜将其抱到湖畔垂柳下,才放下她。
江沉阁落地后久久不能回神,眼前之人贵气清冷,一头及腰长发在日光下泛着紫辉,竟不由叫人看得痴了。
在她痴迷的眼神中,楚孤霜才确定她果然不是现实世界里的江沉阁。
她从不会这般看他。
“多,多谢公子……”江沉阁磕磕巴巴,差点咬了舌头。
楚孤霜未答话,二人一时沉默无言。浅禾从亭子里奔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着小姐。
眼看无事,他便要走,江沉阁讷讷地问了一句:“不知公子姓名,日后也好报答。”
他走了,只字未说。
回府后,因江沉阁白日差点落水受惊便在闺房中安心静养。
日复一日,江沉阁闲来无事便坐于窗牖前读书认字,可读着读着,书卷上便浮现出那一抹令人惊鸿一瞥的身影。
也不知他是哪家公子?不过衣着讲究,矜贵清寒,想来也是世家公子罢。
浅禾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就见自家小姐看书看得红了脸,便上前打趣道:“小姐又在想那日的公子了?”
她将书卷合上,眼含嗔意,“说什么呢。”
浅禾接过书卷,将那碗冰镇莲子羹奉上说:“那小姐便于奴婢说说刚刚背的是些什么内容呀?”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江沉阁吐了吐舌尖,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冰凉的羹汤沁润心脾,她眯起了眼,恰如一阵清风携着桃花拂面,温柔清爽。
食了小半碗后,她将小碗递还浅禾,下巴搭在手背上,视线落在庭院里的一株枯树上,“要是能看到院子里的那株桃树开花就好了。”
浅禾端着小碗朝窗外看了一眼,“那一株啊,好像年初害了虫,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来处理掉,不过现在七月,哪里有桃花会开呀?小姐再等等,明年开春就能看到了……”她说着将剩下的莲子羹收拾好,离开闺房。
说得也是,七月流火,哪会有灼灼桃花盛开?
江沉阁打了个哈欠,有些困觉了,便回到美人榻上午休,浅禾收拾好回来,在她身边轻轻摇扇。
镇远侯府,一抹白色的影子藏在花红柳绿之中,他甫一进来就听见她的愿望,朝那枯死的桃树看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