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意志没有关系。”心理医生解释,“意志坚强的人也可能患上心理疾病,就像身体强壮的人也会生病受伤一样,这只是生病了,不同的地方在于外伤肉眼可见,心理疾病的‘伤口’,在心里在精神上,看不见,但也不能轻视它。”
江逢平和地接受治疗,有好好吃药,吃饭,睡觉。
江雯羽放心不下,在繁忙的工作中,也要见缝插针地补习心理学知识,除了线下买书,线上普及,还不惜花大量的精力和金钱,结识专家和这方面领域的人才,经常忙得一抬眼,天已经亮了,低血糖昏倒,才想起一天没吃东西。
也因此,她认识一位颇有口碑的心理咨询师,同时还是位盲人。
温牧元准备出国,受江雯羽之邀来到江家。
江逢表情空洞地坐在床上,听到盲杖探地的声音,许久未和人说话的他,竟然主动开口问:“是谁?”
“我叫温牧元。”
“你也看不见?”
温牧元一身白衬衣,笑得温文尔雅:“半点看不见,连光感都没有。”
江逢没再说话。
温牧元没有一上来就问东问西,企图撬开对方的嘴,对方不愿理你,不说话不倾诉,还做什么心理咨询?
相反,温牧元也没再说话,找张椅子一坐就是一天。
第二天他还是这样,除了入门的时候有动静,让江逢知道房间里多个人,离开的时候有声响,让江逢知道他走了。
他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直到第三天,温牧元才在房间里多走动两圈,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仍是没说话。
这种状况持续半个月,温牧元站在窗边,忽然说:“闻到了吗,有花香,好像是丁香。”
说完,他又没再说话,让轻风带着花香散入室内。
又过一个星期,下了雨,温牧元说:“听到了吗,下雨了,听这个量应该是小雨,不知道会不会转中大雨。人的喜好易变,我出门的时候不喜欢下雨,待在屋里的时候又喜欢听雨声。”
江逢没说话,却有了反应,头稍稍偏向窗户的方向,动作很小。偷偷拉开门缝往里窥的江雯羽,心里有安慰也有感激,温牧元果然不同凡响。
又过几天,江逢忽然听到清脆的乐声,第二次主动开口问:“是什么?”
“拇指琴。”
温牧元把盲杖放一边,两手握着一个方体东西,左右拇指不断摁弄金属琴键,声音被琴腔传出空灵感。
一曲完,温牧元把拇指琴递给他:“要不要玩着试试,我有盲文的琴谱和教程。”
江雯羽不在,保姆帮忙偶尔看一眼,恰好看到江逢在尝试用小琴发出连贯的曲调,惊讶不已,她先前见温牧元这么久还没开始心理咨询,以为他是来骗钱的。
温牧元几天后带来两个保温杯,一个打开是浓重苦涩的茶味,给江逢小尝一口,等屋里的茶味散尽,又打开另一个保温杯,是醇香的咖啡味,又给江逢试一口。
“你觉得哪个更苦?”温牧元笑吟吟地问。
都苦得令人皱眉,江逢给不出答案。
“明明这么苦的东西,却还有很多人喜欢,有人喜欢茶,有人喜欢咖啡。”
“那你呢?”
“我?我更喜欢平淡的水,但也不妨碍我偶尔尝尝其他滋味,是苦是甜,是酸是涩,都是我自己得来的感受。”
温牧元温和细腻得好似没有任何目的性和侵略性,慢慢调动江逢的嗅触听味觉,让其感知外界的事物,避免持续沉溺于自己的内心世界。
江逢更能接受温牧元的原因,除去他个人自身给人宁静的感受,还因为他也是盲人,这种残缺的特质,能找到一种同类的共鸣。
江逢垂着头,忽然问。
“那么温医生,你有想看见的人吗?”
第36章
温牧元计划出国, 工作上没有再接手患者,受江雯羽所托,将计划往后推迟, 这几个月只照看江逢。
江逢的情况稳定, 也有所好转。
江家问江逢到底能不能痊愈,温牧元的回答是:“心理上的创伤会恢复, 也会结痂,但还会留下看不见的痕迹, 谁也不能保证恢复的程度如何,将来是否复发,现在能控制在一个范围里便是好的。”
当温牧元得知江逢因一场车祸失去父母和眼睛,此后性情大变,从活泼跳脱到沉默自闭, 感到十分痛惜。
“其实那时他的心理已经深埋下阴影和创伤, 如果当时能及时干预治疗, 情况会好很多。”
但那时江家人也被沉痛淹没,没有料想到这一切对江逢心理上的影响。
江逢当时年纪太小, 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心理出了问题。
后来宁絮的出现,极大缓住江逢往悬崖边上走的步伐, 让他看起来越来越正常, 事实上只是一根绳索拉住了他, 当这根救命绳索也被斩断, 安全的堤坝迅速崩坏。
温牧元听江雯羽讲到江逢独自一人出门去宁絮家找她, 并在那里等了两天一夜还不肯走。
到底是在心理领域有建树的人,温牧元一针见血地说:“他是在求救。”
最内疚自责的莫过于与江逢最亲近的江亦征和江雯羽, 一个忧愁过度连连患病, 一个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江雯羽甚至私底下想找宁絮, 但奈何人海茫茫,宁梁庆的联系方式都换了。
“听到什么?”温牧元站在窗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