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都看向长宜,长宜脸色微红,低下头喝了口茶。
外头的小丫头进来回禀:“二爷和三姑爷朝这里来了。”
傅家人少,没这么多规矩,屋子里的女眷也就没有回避,傅二爷打着帘子进了屋,徐衍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
他人生的高大,比傅二爷高出了一头,五官俊秀,气质儒雅清逸,一屋子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气定神闲,只看向了坐在盛氏一旁的长宜。
傅长窈看到和徐珵有几分相似的徐衍,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她自打十二岁那年就喜欢上了徐珵,她跟着徐元姝在徐府的学堂上课,都是小心翼翼的捧着,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嫁过去……
可如今嫁到徐家的却是傅长宜,她的母亲出身比三婶娘好,父亲也是京官,她样样都是比傅长宜好的,怎么傅长宜就能嫁给徐衍,徐家却瞧不上她了,她心中自然是觉得不平衡的。
两人都给傅老夫人行了礼,傅老夫人就问:“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落了座,徐衍笑着道:“是孙女婿过来接长宜回府的。”
傅老夫人看了一眼漏刻,已经是申时了,再过几日就是立冬,天黑的越来越早,这会子太阳已经落了下去。
这个时辰来接,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她没想到长宜竟然不打算在傅家住上几日,怎么说住上一晚也好,况且明日三子一早回保定。
傅老夫人还没说话,傅二爷道:“母亲,行之他明日还要早朝,是要回去准备准备的,放他们早些回去好了,反正咱们两府离得近,你什么时候想宜姐儿了,让婆子传句话的空,人就过来了。”
傅老夫人见次子笑意盈盈,心中也就有了底,对于长宜没有在傅家留宿一晚的不满也就少了些。
在寿宁堂又说了会子话,两人才拜别了傅老夫人和傅三爷,坐上马车回了徐府。
软帘放下来,徐衍才问长宜改了主意的事:“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长宜原以为自己已经装作的很好了,可听徐衍这样一问,委屈和伤心一同涌上心头,她摇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这一回来不过住上一晚,又要大伯母忙里忙外的打点,如今嫂嫂还在月子里,大伯母忙得脚不沾地的,我想着回府住也好。”
这自然不是真话,闲月轩是她出阁前一直住着的,房屋一直都有人清扫,不过铺床新被子的事,也麻烦不到哪里。
父亲的话的确伤到了她,但她做女儿的,又不好在徐衍面前埋怨父亲的不是。
徐衍直望着她,沉默了一会,问道:“真是这样?”他知道长宜不是个任性的,定是事出有因。
长宜见徐衍脸色肃重,不像是平日里那般和她说话都是带着笑的,长宜很少见他这样,覆上他的手道:“当然是这样,你明日还要上早朝,我不得在你身边服侍啊。”
徐衍的目光落在她的柔荑上,十指纤纤,指若葱根。指尖却有些冰凉。
“长宜。”徐衍叫她的名字,凝眸问:“我是谁?”
长宜不由愣了一下,随即道:“四爷问的奇怪,你当然是徐家长房的四爷,詹事府的少詹事。”
这显然不是徐衍想听的,他蹙了蹙眉道:“我和你什么关系?”
他的眼眸深邃无波,就静静的望着长宜,长宜被凝视的有些不自在。他和她,自然是夫妻,长宜不太明白徐衍为何这样问她。
马车慢慢停在了徐府的大门前面,长宜道:“四爷,到府上了。”她起身要下去,徐衍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带入了怀中。
“傅长宜。”徐衍连名带姓的叫她,“你嫁给了我,我就是你的夫君,你能明白吗?”
长宜懵懂的点头,她是知道的,成亲第一天她就把他当夫君看待了。
徐衍却觉得长宜不懂,点了点她的眉心:“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不要对我说谎。”
长宜才知道徐衍是在气她没有说真话。
她轻轻‘哦’了一声,徐衍才把她放开,率先下了马车,长宜舒了一口气,整理了衣服,也要下马车,看到车帘被挑起来,徐衍已经站在了地上,朝她伸出手。是要亲自扶她下去。
长宜这才认真的想徐衍和她说的话,他刚才那样说,是想让她依靠他的吧。她把手放在徐衍的手心里,小小的手被他握着,的确是有一份安心在的。
次日一早,长宜就被木槿叫醒了,她怕自己睡过了,还特地吩咐了木槿叫她起床。外头天色还黑,屋子里点了灯烛,她打着哈欠起来,头发松松挽了个纂儿。
徐衍见她睡眼朦胧的,笑着道:“你不必早起,我到碧纱橱换衣服就是。”往常都是万春服侍他穿衣的,如今他和长宜已经成亲,万春自是不好再进内室。
长宜摇头:“那怎么能行。”传到外头去,只怕有人在背后戳她脊梁骨,说她不知礼数了,力所能及的事,她才不会留下话柄。
昨日傍晚长宜还把万春叫了过来,仔细的问了一番常服怎么穿。她还是头一次服侍男子穿衣,好在她以前也是服侍母亲和傅老夫人惯了的,还算没有慌手慌脚的,扣上素金革带,再在上面系上牙牌和牌穗。
玉笏是早就备好的,长宜捧给徐衍,把他送到猗园门口,方才回了随安堂,这会子天才蒙蒙亮,她还要给徐太夫人请安,到傅府送父亲回保定。
长宜回去梳洗了一番,去了清心堂给徐太夫人请安,徐太夫人也刚刚起床,听长宜说傅三爷一早要回保定,道:“你去送你父亲就是。”
长宜得了话,从后门去了傅家,马车已经套好停在了傅府的门前,长宜先去了寿宁堂,父亲在和傅老夫人说话,她站在庑廊下听到屋子里传来声音。
“……你被猪油蒙了心了,也太糊涂了,当初到底是四丫头品性不洁,搅黄了和程家的亲事,虽说如今长宜嫁给了徐四爷,因祸得福,但也是四丫头先对不住长宜在先。”
傅仲儒也自知这话伤了长女,但他也是不忍看着病弱的二女儿死在道观中,到底是他亲生的骨肉。
“儿子就是想,把长宛接回家中养病也好,等回头病好了再送过去。”傅仲儒低声说。
傅老夫人狠狠的瞪了三子一眼:“你死了这条心,只要有老身在一日,就不会让四丫头出了那道观,她和薛姨娘行的事把我们傅家的脸面都快丢光了,你下次再混说这话,我就让人打死了她们母女。”
傅老夫人还奇怪昨日下午徐衍怎么突然来了寿宁堂,若是想接长宜回去,让丫头小厮过来传话不就行了,非得要过来一趟,所用之意一目了然,那就是给宜姐儿撑腰呢。
傅二爷调任的事还没个准头,她可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傅老夫人都不想再看三子一眼,道:“人死了就死了,找副棺材抬出去埋了咱们傅家都是仁至义尽的,以后你再提她们母女,就别再叫我母亲,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傅仲儒抬头看傅老夫人,低下头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以后再不提了。”
小丫头正想挑了帘子进去回禀,长宜摇了摇头道:“一会父亲出来,就说我来过了。”转身出了院子。
傅仲儒从寿宁堂出来,门口的小丫头把长宜留下来的话传给他,他望着长女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却像是少了块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