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娇如遭了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
那人从花园的另一个小门,朝她和楚誉缓缓走来。
他穿一身青灰色的长衫,身形瘦削,但双目锐利有神,头高束于头顶,用一根枯竹固定着头,看着,像个苦修的道士。
“……爹。”郁娇喃喃喊了一声,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的父亲还活着?!
活着!
她喉间哽咽着,想再大声喊一声,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也不敢喊。
她生怕是在做梦。
一出声,梦醒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就这么呆站着,看着林伯勇朝他们走来。
“誉亲王?”林伯勇看一眼郁娇,又看向楚誉,“王爷怎会在此?这位姑娘……”
林伯勇望着郁娇,心中纳闷,这位杏衫小姑娘,为什么这么看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却是为何?
眼神有些面熟,她是谁?
楚誉走上前,谦恭说道,“誉,是特意来看将军的,得知将军还活着,誉就马上来了,来迟一步,还请将军见谅。”
“看老夫?”林伯勇诧异地看着楚誉,他对楚誉的印象不太好,这厮仗着自己身份高,为所欲为,居然敢跑到女儿的闺房去偷窥,而且还不止一次,着实可恨,“不敢当,王爷不必如此,老夫死不了。”
林伯勇神色淡淡地甩了下袖子。
楚誉深深知道,林伯勇厌恶他的原因。
所以,面对林伯勇的冷淡,他也并不恼恨。谁叫他被林伯勇提剑追着跑时,跑错路了,跑进林婉音的浴房里去了呢?
还正好看到林婉音出浴……
哪个做父亲的,乐意看到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去偷窥自己的宝贝女儿洗澡?
恨上他,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楚誉想到那一次的偷窥,心中愧疚不已。
不过,他也不恨林伯勇,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将军不喜欢誉来看将军,誉不生气。但还有一人,她却十分思念将军,将军不会拒绝她前来看望将军吧?”说着,他扶着郁娇,朝林伯勇又走近两步,“她是娇娇。”
娇娇?
听到这个名字,林伯勇一愣。
女儿婉音的小名,就叫娇娇。
因为和景氏成婚多年,才生下一个女儿。生下来时,女儿的个子瘦瘦小小的,跟朵娇花似的,他和妻子景氏一和计,就取了小名:娇娇。
林伯勇看着这个默默流泪,却一直呆呆望着自己的陌生小姑娘,诧异问道,“你要见我,你是谁?”
他从没有见过她。
“爹,我是娇娇,我是娇娇啊……”郁娇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哽咽说道,“我是您的女儿婉音啊,爹。”
林伯勇的身子,陡然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郁娇,“你……你说什么?”
他惊愕得睁大了双眼。
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女儿婉音呢?
虽然,她看人的眼神,跟女儿那么的相像,但是,这是个相貌陌生的姑娘,他从没有见过。
而且,她的年纪,要比女儿的年纪,小许多,过了六月初六,女儿都满十八了,这个小姑娘,顶多十四岁的样子。
况且大家都说,女儿林婉音早已被裴家害死了,已经成了一堆灰了,怎么又出现一个女儿?
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她真的是婉音。”楚誉说道,“将军可听过夺舍一说?”
“夺舍?”林伯勇一愣,“王爷是说……”
他的目光,又挪到郁娇的脸上,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三人身侧,有一株月桂树。
枝丫上挑着一只明亮的灯笼,灯光照在郁娇的脸上。
林伯勇清楚地看到,郁娇眼里,满是激动和伤心的神情。
“人的身体虽然死了,但是,魂魄却活着,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楚誉说道,“娇娇死得冤枉,老天垂怜她,让她以另一人的模样儿活着。”
“爹。”郁娇说道,“女儿被裴家害死后,再次醒来时,现自己竟然成了郁丞相和长宁郡主生的女儿,郁家四小姐郁娇。所以,女儿只是样子变了,但女儿还是女儿啊,爹——”
“你……你真的是娇娇?”林伯勇俯下身,再次去看郁娇,还是一脸的不相信。
“是。”郁娇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哽咽说来,“爹可记得,娘没了那天,爹说的话吗?”
“……”
“爹说,娘并不是没了,娘只是将自己藏起来了,要我们去寻呢。”
“……”
“她将自己藏起来,但是,我们做什么,她仍是看得见的,不要伤心,否则,她看了也会伤心。”
林伯勇的身子,赫然一僵。
这句话,他只对女儿林婉音说过,当时女儿年纪小,他怕女儿伤心,就这么哄着女儿。
说这句话,并没有外人在场。
郁娇又说道,“娘的坟前,左边有芙蓉树十四株,右边有杏树十八株,从山下到山上娘的坟前,有台阶二百六十二阶,父亲,可知这些数字的含义?”
林伯勇的神色,越来越惊骇,“你……你……”
郁娇接着说道,“芙蓉花,是娘最爱的花,种十四株,是说,娘喜欢上父亲的那年,她十四岁。”
“……”
“而杏花呢,是爹最喜欢的花,种十八株,是说,那年爹喜欢上娘时,是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