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青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
林婉音的眉眼,有七分像他,性格不像温婉恬静的生母,而像性子豪爽洒脱的林伯勇。
也因此,林婉音的随和性格,常常被裴夫人嫌弃着。
林伯勇不愧是当年,艳惊京城的文武双状元。
当年他娶了景纤云之后,可是碎了一地的京城女儿心。
他的脸颊比两个多月前,要瘦削不少,头没有挽,散在身后,用灰色布巾简单地束成一束,额前丝虽然有些凌乱,但是整体看去,没有一丝的邋遢与狼狈。
还有那双眼,也没有因为常期被幽禁着,而变得颓败失神,反而更加的明亮锐利。
这便是常期驰骋沙场,面对数十万大军压境,仍能睥睨众生,傲然不惊的,大将之眼。
林伯勇现有人闯进来,神色丝毫不惊,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楚誉惊讶地看着他。
生怕眼前这人,只是个幻觉,他希望是真实的,他希望郁娇不再悲伤。
“林将军?你……你果然还活着?”楚誉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娇娇,再不是孤儿了。
“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林伯勇目光清冷,望着楚誉,又一次问道。
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曾经是大将,如今被囚禁着,而自卑地绝望着,他的声音是冷傲的,不卑不亢的。
他是朝中大将,每回凯旋后班师回朝,正德帝总会让城中百姓夹道欢迎他,因此,城中的百姓认识他,他并不觉得奇怪。
他奇怪的是,眼前这个个子颀长的年轻人,是谁?
敢闯昭阳的府里,本事和胆量,一定是不小的。
还有,他看过来的眼神中,为何是惊喜的?
“我是……”
楚誉张了张口,正要说自己是楚誉时,才觉自己正易着容,身份只是“云家七小姐”的护卫。
再说了,林伯勇对他一直有着误会,自己又是昭阳的弟弟,现在忽然闯进林伯勇的密室里,林伯勇是不会相信他的,只会更加地警惕与怀疑他。
贸然曝光身份,反而不利于自己和林伯勇缓和关系。
林伯勇只会认为,他是别有用心的接触。
想到这里,楚誉决定,先不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先从则面了解了解,林伯勇对自己的印象。
印象很差,想办法缓解;印象好,当然是皆大欢喜。
楚誉朝林伯勇走近几步,认认真真地行了个晚辈见长辈的标准大礼,“在下是景家老夫人娘家侄孙女云七小姐的护卫,名叫言兴,误闯进了这里。一时惊扰将军,多有得罪。”
为了不让林伯勇怀疑他,楚誉说完,又拿出了景老爷子送他的一只鼻烟壶。
这是他和景老爷子下棋时,老爷子输了,赔的赌金。
“这是景老爷子送的。在下跟他下棋,他输了,送了这个给在下,将军不必怀疑在下的身份了吧?”楚誉将鼻烟壶递上,给林伯勇过目。
这只鼻烟壶,是景老爷子常用之物,做工精巧,上面画的一只贪睡的猫儿,画得栩栩如生。
林伯勇不止一次,见到景老爷子拿在手里把玩过。
“对,这是景家老爷子的东西。”林伯勇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微微眯起,“你只是云家的护卫,怎么会来了这里?”
景老夫人的娘家,是京城另一家名门望族,云家。云家和景家一样,是个书香门第之家。
但族人比景家要多,景纤云的表哥表姐们,按顺序往下排,可以排到数十位了。
景纤云去世后,他带女儿林婉音,曾去过云家几次赴宴,但是因为云家人多,去的次数又少,能让他记着的人,并不多。
景纤云的表哥表嫂表弟表妹们,他都记不全,更可不能记着一个晚辈云七小姐,和她的护卫了。
楚誉恭敬地点了点头,“是的,在下是云家的护卫。云七小姐现在住在景家,傍晚时,她丢了一只小宠物,命在下来寻。”
“……”
“在下寻来寻去寻进了公主府,见这塔楼建得奇怪,在下便想进来看个究竟,没想到,遇见了林将军。”楚誉又问道,“世人都说林将军已经……,可为何会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林伯勇闭了下眼,涩然一笑。
一声“一言难尽”,看似说得轻松,实则带着心酸与愤怒。
楚誉十分清楚其中的原因,他只是因着身份换了,装着不知情,随口问的。
“想不到堂堂齐国长公主,居然敢囚禁一位朝中大将。”楚誉冷嗤,“既然在下遇见了将军,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救将军出去。”
楚誉说着,走到林伯勇身旁,来检查锁着林伯勇的铁链。
昭阳关着林伯勇就罢了,居然还锁着链子?
楚誉的目光,更加冷然了几分。
“不必了,我现在出去也是死。”林伯勇忽然叹息一声,“你走吧,再呆下去,被昭阳知道了,你会走不掉的,那个女人心狠手辣,你会有危险。”
楚誉说道,“将军,我既然有法子进来,就有法子出去,区区铁链子,还难不着我。”
“不是铁链子的原因!”林伯勇拦着楚誉,“我中了毒!”
楚誉一愣,“什么?”他勃然大怒,“昭阳居然敢对你下毒?”
他饶不了昭阳!
楚誉飞快走上前,抓起林伯勇的手腕把起脉来,果然,林伯勇的脉象有着问题。
可是,这种脉象又十分的奇怪,这脉象,像个濒临死亡之人的脉象,可眼前的林伯勇,除了脸颊瘦了一些,精神很好,眼神明亮,完全是个健康之人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是不是?”林伯勇涩然一笑,“看到这一屋子的干花了吗?这便是给我续命的,我离了这里,就活不了了。”
楚誉松了手指,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会是这样?将军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吗?”
“是咒术,不是普通的毒。”林伯勇冷笑,“这些干花的香气,便是抑制我体力的毒素的,我也只是暂时地活着。”
咒术?
楚誉心头一凉。
如果是毒,他的血,就可以解这世上万千奇怪的毒,可如果是咒术,他就无能为力了,只有找到那个施咒之人,让对方来解,林伯勇才有救。
咒术,用施咒人的血和被困之人的毛,加上古老的咒术,能限制人的自由。
离了被困的屋子,死路一条。
“昭阳既然敢抓我,当然会使着法子困着我。”林伯勇冷笑,“她说,她不怕我跑。我就知道,她一定给我下了咒术,亡妻曾跟我说,昭阳早些年,救过一个会施咒的妇人。”
楚誉凝眸沉思,昭阳的身边,有个会施咒的妇人,这件事情,他当然知道。